塵埃時代（上）

校機在城市中心上空盤旋了一陣，把“沙啞的琴”和十名考生放了下來。

佇立在一絲風都沒有的空曠中，“沙啞的琴”

嘆了口氣：“以前啊，市中心可是最熱鬧的地方。

現(xiàn)在，人都巴不得走得越遠越好……”

在素鈦時代誕生的孩子們理解不了房挨著房、樓挨著樓的群落的狀況，更別提“沙啞的琴”

描述的公交車和地鐵了——人們像罐頭一樣擠在狹小的盒子里，隨著它的律動左搖右擺，時不時地你靠在我身上，我踩到你的腳——天啊，和陌生人擠在一起，要多尷尬有多尷尬。那和被當成襪子堆在一起有什么區(qū)別？

爸爸媽媽說，人類疏離居住是為了安全。塵埃時代成為過去的原因之一就是疫情的暴發(fā)，人和人聚集在一起，傳播速度快。恰恰人密集居住的地方也是經(jīng)濟文化繁榮發(fā)展的地方，所以一旦疫情大規(guī)模暴發(fā)，一個區(qū)域就可能一蹶不振。保持距離才是人類長久生存下去的良方。

“沙啞的琴”顯然不這么想，說起那些帶著煙火氣的人擠人的日子，他總是一臉來自“遠古”

的憂愁和向往。

牧耳和其他幾個考生盯著地面上長方形的裂縫。金屬地表上這樣的裂縫可并不多見，環(huán)保部寧愿聽說彗星撞擊地球，也不愿意接到地表裂縫的消息。然而，平均每年會有那么兩三次“地表裂縫預警”，每次都會引發(fā)全球性恐慌，好在因為勘測和補救及時，都沒有引發(fā)太大的災難。

他們面前的這個長方形裂縫，是我國唯一被允許的裂縫，是在小心監(jiān)控和防護下的連接另一個時代的入口。在考古理論課的第一節(jié)課上，大家就聽過它的鼎鼎大名——塵埃之門。

塵埃之門的下面，就是塵埃時代。在此時此刻以前，雖然聽說過無數(shù)次那邊的境況，但牧耳潛意識里很難相信它們是真實存在的。他的心不受控制地亂跳，馬上就要去往曾曾祖母日思夜想的塵埃時代了——那個在成年人口中病毒、垃圾、毒氣、灰塵肆虐的可怕時代，在曾曾祖母和“沙啞的琴”的口中卻是無限溫柔的時代。

“沙啞的琴”最后一次檢查了監(jiān)測儀上十位學生的身體狀況：全部達標。他短促而滯重地嘆了口氣，像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打開了塵埃之門。

幾個孩子好奇地把頭擠向塵埃之門，涌進視野的卻是一團團翻涌的“咸奶油”——松軟細密的奶黃色波浪讓幾個孩子不禁咽了咽口水。

“這就是密壓井。”“沙啞的琴”解釋道。

此前，從來沒有同學詢問過密壓井的形態(tài)。“井”不就是那樣嗎？凹陷的、幽深的、黑暗的，然而毫無疑問，眼前的井竟然是……滿的。

看著馬尾和其他幾名同學淹沒在奶油色的旋渦里，牧耳探出了腳，耳邊卻亦真亦幻地響起了曾曾祖母的囑托：

“記住，花格貝母街十八號，603……”

密壓井中的“咸奶油”從防護服的孔隙鉆進去，一接觸到牧耳的腿，便像藤蔓一樣沿著他的腿攀爬，膠質緩慢地移動、包裹，觸感黏軟濕滑，他仿佛鉆進了什么巨型肉食動物的喉嚨。牧耳覺得汗毛被拽得生疼，想叫又叫不出來，隨著身體的下沉，他的心臟受到壓迫，劇烈地跳起來，像被一只大手緊緊地攥住。眼看著膠質爬到了脖頸，他腦中一片空白，只聽見“沙啞的琴”大聲喊：“大口吸氣，憋氣！吸氣，憋氣！”

牧耳回過神來，深深吸了口氣……

雖然素鈦時代竣工、封閉地球的時候，留有塵埃之門，但在牧耳爸媽那個年代及以前，除了遺民搜救工作以外，“考古”是違法的——如果細菌和污染再被帶到素鈦時代，沒人能保證不會帶來又一次的大規(guī)模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