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了,我的男人帶著桉樹的氣息回來。
黃昏,雨水在窗前透亮
我的男人,一片桉樹葉一樣找到家門。
一年之中,有三分之一的時光
我的男人,在家中度過
他回來只做三件事——
把我變成他的妻子,母親和女兒。
[三姑石賞評]?這首《我的男人》,在我幾年前重新關注詩歌的時候就發現了它,一直很喜歡,喜歡到忘不了,甚至,有幾次看見有幾首詩用了同樣的方法去表述,我竟認真地去查找它們的發表時間先后。
噓,我不是喜歡偷窺的人,只是在確認我的喜歡應該放到哪里。
后來,我認為燈燈是可靠的,正如她的名字,是明亮的一道光,也因此,相信當初的喜歡就是喜歡。
這首《我的男人》,詩意和構造沒有那么繁復,甚至行數字數都沒有那么多,所有的外在似偽證:失之簡單。但是,我為什么覺得它好,甚至認為它就是無可爭議的好詩?
答案很簡單,這是一首生活之詩,也是命運之詩,寫了小家庭小生活小日子的大命運、大悲喜、大無奈,似有許多個“小”與“大”嚴實地覆蓋在一首小詩上,催促你急于探個究竟。
這首詩抓住男人回家這一亙古不變的主題事件,進行有別于尋常的描寫。
羅伯特·弗羅斯特這樣描述:“一首詩以一種哽咽,一種鄉愁,一種相思病開始。他找到思想,而思想找到詞語。”
本詩主畫面里是一棵桉樹,屬于燈燈生活中或紙上的一棵,也是她精心找到的主題詞語,并要賦予其情感的一棵。這棵樹帶著桉樹的氣息,而我的男人又于有雨的黃昏,像桉樹葉一樣找到家門。不僅有雨降臨,而于詩人降臨的是一場大喜,是一場久別的團圓,是一棵桉樹葉子的孕育與生成,是一個女人的等待與發芽。畫面上全是暖色,我甚至從透亮的樹葉上看到了燈光,正所謂喜洋洋者也。
這首詩表面寫的似是一個絮叨的女人,實也在寫為難的男人。
桉樹即我的男人,我的男人就是一棵桉樹。這棵桉樹立起了一個在外奮斗男人的正面形象,或只是特定背景下所有男人的背影,他只有三分之一的時間,留給她,留給家。
畫外音是:另外三分之二的時間,他干嗎去了?家里家外,兩處都并非只有閑愁,他去完成他的責任與使命、脆弱與逃避、呵護與愛。一個辛苦著、奔波著、奉獻著、勞作著的好男人似從紙上走出來,或從家門的空地上瞬間長出來,披著濃蔭。
這首詩字里行間氤氳著一個女人的不甘,不甘于做妻子、母親、女兒,困于命運,無法抗爭與掙脫;又似緩釋著她的所幸——有個愛她愛家愛女兒的男人,幸于現實還有安穩與推不開的陽光與暖意。
然而,文字間還似綁縛著什么,許是夢想的黯淡,許是青春的凋零,許是怒己之不逮。一個真實的女人,淚水似瞬間洇透紙背,而大雨壓斷了幽泣。
這首詩留下了家里家外兩處大片的虛幻,也留下了男人和女人內心足夠的空白。
這是詩人的可怕與聰明處,她留給讀者去認領或進入的場域極其寬闊,似有許多個入口已經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