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一樣的父親（外四首）

羅啟晁

那時候，草一樣的父親

很大一部分時間用于除草

田里，地里

用犁，用鋤，用手

有時候也用腳

草像一個執拗任性的孩子

總是除了又長，除了又長

如今，父親用自己草一樣的身子喂養了一墳草

萋萋的

對著那墳草，我經常

想哭

鏡框里的父親

鏡框里的父親

他的臉像一張紙

慘白，皺皺巴巴

那張被陽光涂來抹去的古銅色的臉

顯得有點骯臟

父親的頭發凌亂、稀疏，沒有光澤

那是因為軟不拉幾的歲月

翻來覆去打磨的結果

鏡框里父親的眼睛

發出有力的光

仿佛兩盞燈火

照耀一個夢想

鏡框里的父親

就像一列老舊的綠皮火車

他馱著孩子，馱著整個家

鳴著長長的汽笛聲

一頭扎進無邊的黑夜

患哮喘的母親

在最艱難的歲月里

坐月子的母親只能用變了質的臭豆腐下飯

母親因此患上了哮喘

劇烈咳嗽的母親

把自己咳成風中搖擺的葉子

把日子咳成高低起伏的沙丘

如今，母親這片葉子已經凋落四十三年了

但是，我依然經常聽到母親倚靠在我的光陰里

咳嗽

媽媽，你一咳嗽

媽媽，你一咳嗽

滿樹的梨花

散落一地

媽媽，你一咳嗽

家里的祖墳

又隆起一個土堆

媽媽，你一咳嗽

我的夢

被疼醒

門

一扇門

一棵死去的樹

木匠的手

讓死去的樹

活轉過來

真正讓門有價值的

是鎖孔和鑰匙

鎖孔和鑰匙賦予門

開或關的權力

沒有鎖孔和鑰匙

門

便形同虛設

門

不是墻壁的創可貼

門

讓墻壁有了價值

沒有門

門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