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巍 夏海利
(1.吉林大學數量經濟研究中心 吉林長春 130012)
(2.吉林大學商學與管理學院 吉林長春 130012)
關于創新活動的決定因素,Schmookler(1966)提出“發明是知識引致的抑或需求引致的”。主流文獻主張創新需求是研發創新的動力,創新成功的潛在利潤是理解技術進步的關鍵(Acemoglu,2009)。然而,基準的創新增長理論(Romer,1990;Grossman和Helpman,1991;Aghion和Howitt,1992)在以下兩個經典假設下對需求引致創新的分析是不充分的。第一,代表性消費者假設不考慮居民間的收入差異,導致創新產品的市場規模是固定不變的,從而弱化了需求側對創新激勵的影響。第二,在位似偏好假設下產品收入彈性是一個固定常數,創新產品的壟斷利潤是不變的(Acemoglu,2009)。基于以上兩個假設,基準創新增長理論假定每個居民從一項技術發明中獲得相同的效用和好處,需求側僅被動地發揮作用(Foellmi和Zweimüller,2006)。然而,由于新產品較高的市場價格,消費者因收入差距和收入增長率可能無法及時購買新產品,也會因收入不確定性不愿將現有消費替換為新產品,導致消費者從每項產品創新中獲得的好處不均等,從而需求側能夠對創新激勵發揮重要作用。居民收入分布及其演進通過需求引致創新機制對創新資源配置產生重要影響:一方面,收入差距擴大使得壟斷廠商可以向高收入居民索取更高的產品價格,價格效應增加了創新資源配置;另一方面,收入或財富更加集中,縮小了具有購買力人口的比重,市場規模效應抑制了研發創新活動(Foellmi和Zweimüller,2017)。
創新是以需求為導向、由廠商實現的過程(鐘春平和徐長生,2011),居民收入狀況通過需求引致創新影響廠商個體以及行業總體上的研發行為和創新資源配置。Murphy等(1989)研究了居民具有等級偏好時收入分布對現代技術采用的影響,但只刻畫了市場規模效應。Zweimüller(2000)將Murphy等(1989)擴展到動態一般均衡,但兩種競爭性技術生產同一種產品的假設(即競爭邊界,competition fringe)導致創新產品的價格是外生給定的,所以排除了價格效應。Foellmi和Zweimüller(2006)將收入二分法和等級偏好引入創新增長模型來研究收入分布與經濟增長的關系,然而無利潤套利條件使得該模型只能刻畫價格效應,同時創新產品的價格也存在發散問題。為克服創新產品的價格發散問題,Hatipoglu(2012)使用有限專利期限來約束創新廠商的定價能力,但競爭邊界將創新產品價格外生化,無法刻畫價格效應。安同良和千慧雄(2014)將帕累托收入分布引入創新競賽模型中,論證了收入差距與技術創新存在復雜的非線性關系,然而該研究屬于局部均衡分析。Foellmi和Zweimüller(2017)在創新驅動增長模型中引入連續型收入分布,雖然競爭邊界解決了創新產品價格發散的問題,但只能考察市場規模效應。
為揭示需求側消費結構對供給側研發創新發揮的主動和激勵作用,本文構建了最終消費品創新一般均衡模型,研究收入分布(包括收入差距、收入增長率和收入不確定性)對研發創新的影響機制。本文的理論創新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本文完整地刻畫了需求引致創新的價格效應和市場規模效應,彌補了現有文獻分析需求引致創新的不完整性。第二,與現有文獻使用的無利潤套利或競爭邊界等定價機制不同,本文基于創新廠商利潤最大化條件將創新產品的市場規模和產品價格內生化,并且得出創新產品價格是其邊際成本的加成,其中成數依賴于帕累托不平等指數。第三,需求引致創新相關文獻僅關注了收入差距對研發創新和經濟增長的影響,本文對其進一步豐富和發展:不僅考慮了收入差距,還分析了收入增長率和收入不確定性對產品創新的影響。從動態上看,收入增長率反映了市場規模擴張的預期變動,不僅加速了創新廠商進入(Hatipoglu,2012),而且減少了預期利潤的不確定性和經營風險,進一步激勵了研發創新(歐陽峣等,2016)。此外,收入不確定性增加了預防性儲蓄,降低了創新產品的市場規模,同時也擠出了生產資本市場上的總供給(許志偉和劉建豐,2019),因此收入不確定性的增加從供需兩端抑制了研發創新。
本文不僅完善和拓展了需求引致創新理論,而且對中國當前的重要現實問題具有指導和借鑒意義。第一,近年來中國居民收入差距處于高位徘徊的相對穩定期(羅楚亮等,2021),又恰逢“脫貧攻堅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決勝時期。中國邁向共同富裕的進程中能否確保社會經濟預期目標的實現?實現機制又是什么?本文刻畫的需求引致創新機制是貫通收入差距與創新驅動增長的重要渠道。第二,本文為“需求牽引供給、供給創造需求的更高水平動態平衡”提供理論解釋。本文構建的消費品創新一般均衡模型將需求側的恩格爾效應與供給側的技術創新納入一個統一框架,由居民收入決定的消費結構是廠商積極從事研發創新的動力和方向,居民的潛在需求與收入穩步增長也為供給自動創造需求提供了堅實保障。第三,本文為消費升級與產業升級之間的相協調和相適應提供了分析思路。產業升級最終還須落實在需求側的消化能力上,經濟發展階段呈現的消費升級對產業升級產生激勵作用,需求引致創新為構建消費與產業互促互進的良性循環提供了分析思路。第四,本文為擴大內需與經濟的長期發展提供政策啟示。擴大內需的前提是改善收入分配狀況,提高中、低收入群體的收入水平以及完善社會保障制度以減少收入不確定性,但需求管理政策往往側重總量和短期調節,缺少供給側的協調與配合,從而難以實現經濟的長期發展,而需求引致創新是溝通兩類管理政策的一種渠道。
(1)居民收入分布。收入分布的相關研究指出居民收入狀況具有明顯的右尾特性并遵循冪指數定律,表明居民收入分布服從帕累托分布而非正態分布(Blanchet和Piketty,2017)。假設經濟中生活著無數個具有無限生命期限的居民,居民全體構成單位區間上的連續統,將居民個體指標記為,則∈[0,1]。居民間存在收入異質性,體現在居民收入在每期受到隨機的外生沖擊,其演化規律服從幾何布朗運動。此外,假設信貸市場是不完備的,居民只能依靠自身收入來平滑消費。記個體在時刻的收入為y,則:

其中,g為瞬時漂移率,代表居民收入增長率;σ為瞬時波動率,代表時刻居民收入不確定性(即收入增長率的方差);W為維納過程;dW為維納增量,服從獨立同分布的標準正態分布。需要注意的是,瞬時增長率和瞬時波動率與個體指標無關,表明所有居民收入均具有相同的收入增長率和收入不確定性。此外,本文還假定居民收入不能太低(即存在某一收入下界),以保證收入分布非退化,如果某個居民的收入在時刻越過收入下界,則在下期該居民收入將返回到收入下界之上的某個水平。最后,假設居民面臨一個服從泊松分布的外生死亡事件,平均發生概率為。
為刻畫居民收入分布,同時對居民異質性進行加總,需要證實居民收入分布的函數形式。給定式(1),由柯爾莫哥洛夫前向方程(forward Kolmogorov equation)可證明居民收入服從帕累托分布,其中,

式(2)中有兩點需要強調:第一,該式表明居民收入服從帕累托分布,不平等指數反映收入差距,取值越大則收入分配更加均等;第二,不平等指數是收入增長率和波動率的函數。
(2)居民優化問題。居民通過消費創新產品獲得效用,創新產品=1,2,…,()按產品創新成功的先后順序依次向市場提供。其中,()為市場在時刻能夠提供的創新產品種類的最大數目。居民效用函數的關鍵特征是居民對消費品存在等級偏好,即居民對比較迫切的消費品給予較大的優先級或者等級權重。自然數取值越大表明第種創新產品被納入消費序列的時間越晚,居民給予的等級權重也越小。居民的效用函數為:

其中,C代表時刻居民對第種創新產品的消費量,其對應的等級權重為,常數∈(0,1]代表等級參數,為跨期替代彈性的倒數。當居民具有等級偏好時收入分布才能與創新激勵產生緊密聯系,此時收入分布決定了創新產品的價格和市場規模,進而決定了研發創新的激勵程度。由于居民收入存在差距,居民可能受到預算束緊而不能及時消費全部種類的創新產品,將居民在時刻能夠購買的最大創新產品種類記為N。假設C取值為1或者0,對應居民在時刻能否購買1單位創新產品,這反映了創新利潤來源于廣延邊際(額外的消費者按相同價格購買創新產品),從而更加便于分析收入差距對創新激勵的影響。
居民收入主要為勞動收入和資產收入。由于勞動不產生負效用,居民會無彈性地將全部時間(標準化為1)用于勞動,因此工資率與勞動收入相等。此外,經濟體中只存在一種資產,即資本(不考慮折舊),居民資產收入等于資本租賃收入。所以,居民預算約束為消費與儲蓄恰好等于居民收入,即:


居民優化問題是在預算約束下通過選擇消費和儲蓄路徑來實現終生效用最大化,其中最優消費和最優儲蓄滿足現值漢密爾頓方程的一階必要條件和橫截條件。現值漢密爾頓方程對消費求導,可得:

其中,q為現值漢密爾頓乘子,Z為居民對第種創新產品的支付意愿。居民對消費品是0—1選擇,當Z不小于P時,居民才會購買1單位該消費品,只有P=Z才滿足居民與廠商兩方的利益。式(5)表明居民對創新產品的支付意愿與居民收入和等級權重有關,居民收入越高、對創新產品的優先度越高,居民愿意承擔的產品價格越高。
現值漢密爾頓方程對資產求導,可得:

此外,橫截條件要求居民在生命終結時不留有正資產,即:



居民可能面臨收入約束,使得在時刻只能購買全部創新產品的一個子集,即居民的消費集為:{∈[1,2,…,N],N≤N},消費集中的每種創新產品的消費量為1單位,因此居民效用函數的等價變形為:











利用臨界居民的預算約束,結合式(12),可得任一創新產品的最優定價為:

式(14)表明:在對稱均衡條件下,每種創新產品具有相同的價格,并且最優價格是邊際成本的加成,成數依賴于帕累托收入分布的不平等指數。現在可以分析需求引致創新的價格效應和市場規模效應,根據不平等指數ζ與基尼系數的關系:gini=1/(2-1)(Kleiber和Kotz,2003)可通過數值模擬研究創新產品的價格效應和市場規模效應。模擬結果表明:人均收入基尼系數與創新產品價格存在正向關系,隨著收入差距的提高,價格效應可以正向激勵研發創新;人均收入基尼系數與創新產品的市場規模存在負向關系,隨著收入差距的提高,較小的市場規模對研發創新產生抑制作用。



研發部門為自由進入領域,使得研發部門進行產品創新獲得的創新價值恰好等于研發成本。假設研發成本只需要勞動投入,研發部門的勞動需求記為L。與現有需求引致創新文獻不同,本文的創新生產函數考慮了外溢效應與擁擠效應,函數形式如下:
我們東川攝影界基本上也以紅土地為創作基地,我們攝影家協會,140多個會員,差不多都從拍紅土地中得到過鍛煉。我們拍紅土地要晚于昆明,時間是2000年左右。我們交通不太好,去紅土地要繞湯丹。后來東川城區到新田的公路修通后,去的頻次才多起來。

其中,η為研發生產率,ηL為時刻研發勞動力新生產的產品種類,φN為時刻已有創新產品被淘汰的數量。研發生產率由式(17)決定:



模型均衡條件由兩個方程進行刻畫:一是研發自由進入條件,它要求創新價值恰好等于研發成本;二是創新資源配置方程,它要求創新投入的最優配置必須滿足研發支出與資本積累相等。

其中,w=w/N代表效率勞動工資。
資源約束涉及勞動市場出清、資本市場出清以及產品市場出清,根據瓦爾拉斯法則,勞動市場和資產市場同時出清能夠保證產品市場實現均衡。


其中,等號左邊代表名義產出中勞動所占份額,等式右邊為生產創新產品所獲得的勞動報酬,該式的經濟意義是創新產品生產中勞動貢獻份額等于支付的勞動報酬。


其中,左邊第一項代表經濟體的總消費支出;資本(或資產)存量以速率g增加,故左邊第二項代表資本投資(資產積累),等式左邊為支出法衡量的國內生產總值;等式右邊代表國民收入,對于封閉經濟而言等式左右兩個指標是相等的。所以,式(21)的經濟含義為,從國民經濟核算看經濟體總收入全部用于消費支出和資本積累。

創新資源配置方程蘊含著重要的經濟含義,它涉及經濟體如何權衡創新勞動配置與資本積累的關系。式(22)等同于wL=gK,從長期增長的觀點來看,創新投入的最優配置將滿足研發支出恰好等于資本積累。
模型均衡條件由研發自由進入條件和創新資源配置方程構成,它們反映了穩態研發勞動投入L和穩態居民收入增長率之間的非線性關系,為驗證模型均衡解的存在性與唯一性,可在參數校準基礎上通過數值模擬方法進行求解。如圖1所示,虛線代表研發自由進入條件,實線代表創新資源配置方程,模型存在唯一的均衡解,即兩條曲線的交點。模型均衡解決定了一條均衡增長路徑,在這條均衡增長路徑上經濟體中的總產出、居民收入、總資產(或總資本)、工資率等變量的增長速率與技術創新速率相同且固定不變,同時資產收益率是一個常數。

圖1 模型均衡
根據模型均衡條件可分析居民收入差距對創新資源配置的影響,常用的分析方法是比較靜態分析,但這種方法只能考察收入差距的具體點,難以在收入差距的合理區間上分析收入差距對研發創新的整體影響。為了更加完整地考察收入差距對研發創新的作用機制,特別是研究兩者的非線性關系,可將研發自由進入條件與資源配置方程通過消除共有成分g進行合并,整理為關于收入差距與穩態創新資源配置L的二元非線性方程,即:

其中,=(1-)L/[(1-L)-(1-)(1-)L]。
式(23)反映的經濟含義可通過數值模擬進行分析,如圖2所示。從直觀上看,收入差距與創新資源配置存在非線性、先增后減的關系:當基尼系數低于0.4時,兩者呈正向關系;當基尼系數大于0.4時,兩者呈負向關系。根據需求引致創新機制,當居民收入更加均等時(基尼系數位于小于0.4的區間)居民間的消費能力差異較小,創新產品面臨較大的市場規模;同時該市場規模對應的居民支付意愿也將更加集中。此時如果創新產品價格隨著收入差距上升,但市場規模幾乎沒有下降,說明價格效應支配著研發創新。也就是說在收入較為均等區間內,收入差距的略微上升對技術創新產生正向激勵作用,如圖2中上升曲線部分所示。相反,當居民收入差距較大時(基尼系數位于大于0.4的區間),居民之間消費能力差異較大,居民對創新產品的支付意愿會更加分散,使得任一產品價格下的市場規模較小。此時如果創新產品價格隨著收入差距進一步上升將導致市場規模發生較大的下降,說明市場規模效應支配著研發創新,即在收入差距較大的區間內,收入差距的進一步增加對產品創新存在負向抑制作用,如圖2中下降曲線部分所示。

圖2 居民收入差距與創新資源配置
當給定收入分布時,收入增長率較高說明市場規模的預期有所增加,進而激勵投入更多創新資源。這是因為在創新驅動增長框架下,收入增長率與創新資源配置存在循環因果關系:一方面,收入增長率依賴創新資源的投入;另一方面,居民收入增加能夠擴大市場規模,提高收入增長率,使得需求引致創新機制愈發明顯。與基準創新驅動增長模型不同,本文引入了等級偏好,其非位似特征要求隨著收入的提高消費支出更多地分配于新產品,這是激勵研發創新的新力量。
為定量和直觀地分析收入增長率對研發創新的影響,我們將帕累托分布不平等指數代入式(23),整理為穩態收入增長速率與穩態創新資源配置L的非線性二元方程,數值模擬表明收入增長率對創新資源配置存在非線性的正向關系。其含義為,收入增長率越高則預期產生的市場規模越大,為研發部門吸引的資源配置越多。從社會福利來看,更多的創新資源加快了下期新產品被研發成功的速率并加速了產品種類的擴張,由于消費外部性,居民從產品多樣性中獲得的效用和福利更多,需求引致創新實現了消費與發展目的的統一。
收入不確定性增加了預防性儲蓄進而會減少消費支出,從而對產品創新產生消極影響。理論模型只存在一種資產并且全部用于資本積累,那么收入不確定通過預防性儲蓄提高了資本存量,在常替代彈性生產技術下會引導勞動力從研發部門轉移到生產部門。由于從事研發與從事生產的勞動力是同質的,并獲得相同的工資,也不存在任何阻礙勞動力轉移的因素,因此居民收入不確定性的提高會減少創新資源,對研發創新產生抑制作用。上述機制也可以通過數值分析進行量化,將帕累托分布不平等指數代入式(23),整理為收入不確定性與穩態創新資源配置L的非線性二元方程,數值模擬表明收入不確定性與創新資源配置存在非線性的負向關系。
理論模型完整地刻畫了需求引致創新機制,并通過數值模擬考察了收入差距、收入增長率以及收入不確定性對創新資源配置的影響。本節基于中國制造業大類層面行業(代碼13—43)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的面板數據對理論模型進行實證檢驗。關于工業企業創新投入和創新產出的數據,《中國科技統計年鑒》在2007年及以前的統計對象是大中型企業及高技術產業,而在2011年及以后則改為規模以上工業企業,過渡期間公布了兩類統計對象的數據。此外,《國民經濟行業分類與代碼》分別在2011年和2017年進行了修訂,對某些行業進行了調整導致這些行業的統計口徑前后不一致,故本文刪除了這些行業。鑒于上述事實,本文基于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構建制造業21個分行業、樣本區間為2008—2020年的面板數據,數據來源于《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中國統計年鑒》和中國經濟信息網(以下簡稱“中經網”)數據庫。
理論模型均衡條件是設定計量模型的主要依據,從中可知研發創新的影響因素包括居民收入差距、產品邊際成本、廠商數量ln等因素。其中,產品邊際成本可進一步可分解為實際資本收益率和實際工資。為避免遺漏相關變量導致的有偏估計問題,參考技術創新的相關文獻,本文加入以下額外的控制變量,如金融發展水平(Hatipoglu,2012;Aghion等,2019)、實際資本存量ln(Hatipoglu,2012;寇宗來和劉學悅,2020)、政府研發補貼(葉祥松和劉敬,2018;安同良和千慧雄,2021)以及稅收優惠(劉樂淋和楊毅柏,2021)。此外,不同行業的個體特征也是影響自身技術創新的重要因素,故通過行業異質性c控制個體效應產生的內生性問題。本文的基準計量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指標和代表行業和時期,lnrdp代表行業創新資源配置;X為核心解釋變量,將其依次替換為收入差距、收入增長率和收入不確定性來分別檢驗收入分布對制造業技術創新的影響。
面板數據模型的一個顯著優勢是能夠控制個體異質性,這是解決因遺漏相關變量而產生內生性問題的一個有效方法,表1的Hausman檢驗表明基準計量模型應設定為固定效應。然而,面板固定效應模型無法消除核心解釋變量可能因雙向因果產生的內生性問題。雖然本文研究收入差距、收入增長率和收入不確定性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但逆向因果關系也存在于某些研究文獻中。例如,Aghion等(2019)在熊彼特增長模型中分析了產品質量創新對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其中潛在進入企業(進行生產性創新)和在位企業(從事生產性創新和防御性創新)的研發創新共同增加了高加成率廠商的比重,使得總收入從工人轉移到企業家,從而創新加劇了收入不平等,并使用美國州級面板數據驗證了創新對收入不平等存在因果關系。創新增長理論將研發創新視為經濟增長(或人均收入增長率)的動力源泉(Romer,1990;Grossman和Helpman,1991;Aghion和Howitt,1992),在因果決定上人均收入的一切增長都是由技術創新引起的(Aghion和Howitt,2007)。此外,Kung和Schmid(2015)發現研發創新會引起生產率持續的變動、消費增長的不確定性以及隨機折現因子的易變性,研發創新和隨機折現因子之間的這種反饋渠道是造成經濟增長長期不確定性的放大機制。上述研究文獻分別考察了研發創新對收入差距、收入增長率和收入不確定性的影響,在因果決定上與本文相反,從而本文的實證分析懷疑收入差距、收入增長率和收入不確定性均與技術創新存在雙向因果關系。為解決雙向因果引起的內生性問題,本文使用系統GMM估計進行處理,并與面板固定效應的估計結果形成對照。
為了反映理論模型揭示的收入差距和收入增長率與研發創新存在的非線性關系,本文在基準計量模型基礎上加入收入差距平方和收入增長率平方。表1給出了基準計量模型的估計結果,其中AR(2)檢驗表明隨機擾動項不存在自相關性而Sargan檢驗顯示所有工具變量都是有效的。估計結果說明:第一,收入差距與創新資源投入存在顯著的倒U形關系,這與理論分析的結論相吻合,因為收入差距對研發創新的作用機制源于產品價格與市場規模兩種相反力量對創新利潤的權衡。第二,收入增長率與技術創新存在顯著U形關系,表明需求引致創新的有效發揮對收入增長有一定門檻,即創新廠商預期的市場規模不能過低。第三,收入不確定性顯著地抑制了技術創新,這不僅與本文數值模擬的結論相符,也與方福前和邢煒(2017)的研究結論一致。因為收入不確定性提高了預防性儲蓄的動機,進而弱化了消費需求對研發創新的激勵作用。第四,控制變量的估計結果表明,行業中企業數量越多表明市場競爭越激烈,企業在研發競賽中取得成功需要投入的資源越多,故行業中企業數量與創新資源投入正相關。央行往往在投資旺盛期提高利率,所以資本收益率對技術創新存在正向影響(安同良和千慧雄,2014)。行業工資水平反映了勞動力成本,進而對研發創新產生抑制作用。金融發展緩解了研發創新面臨的融資困境,對創新資源投入具有促進作用。與經濟理論一致,政府研發補貼和稅收優惠對創新資源投入均發揮激勵作用。

表1 基準計量模型的估計結果
本部分采用替代因變量法對基準計量模型的可靠性進行穩健性檢驗:在創新投入視角上,使用行業研發經費支出的自然對數作為創新的指代變量(崔靜波等,2021),單位為億元;在創新產出視角上,使用行業專利申請數量的自然對數作為創新產出的衡量指標(黎文靖和鄭曼妮,2016),單位為件。穩健性檢驗表明核心解釋變量的符號和顯著性幾乎與基準模型完全一致,實證結果具有穩健性。
本文基于需求引致創新機制,將帕累托收入分布和等級偏好引入消費品創新一般均衡模型,考察居民收入差距、收入增長率和收入不確定性對創新資源配置的影響,并使用中國制造業大類行業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的面板數據對需求引致創新理論進行了實證檢驗。在理論上,本文將帕累托收入分布引入一般均衡分析框架,克服了現有文獻使用收入二分法產生的弊端;現有文獻在生產方面過于簡化,沒有考慮資本要素并且將生產率(和研發成本)簡單地表達為技術水平的正比(和反比)函數;相反,本文引入資產來反映消費跨期選擇行為,設定了具有外溢性和擁擠效應的創新生產函數來反映技術進步與消費品種類擴張過程。在分析方法上,現有文獻使用無利潤套利條件或競爭邊界對創新產品進行定價,無法完整地考察需求引致創新的市場規模效應和價格效應。與此不同,本文基于壟斷廠商利潤最大化條件選擇購買創新產品的臨界居民來確定市場規模,并將臨界居民的支付意愿設定為創新產品的市場價格。在研究內容上,現有文獻集中于居民收入差距通過需求引致創新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本文關注需求引致創新的創新資源配置問題,并從收入增長率和收入不確定性角度進一步豐富和發展了需求引致創新理論。
在以上設定下,本文獲得如下結論:第一,實現了創新產品的市場規模和產品價格內生化,完整地刻畫了需求引致創新的市場規模效應和價格效應,進一步完善了需求引致創新理論。特別地,本文發現創新產品價格是邊際成本加成這一優良性質,但在當前需求引致創新文獻中未能得以刻畫。第二,帕累托收入分布的不平等指數由居民收入增長率和收入不確定性決定。除了考察居民收入差距,本文還分析了收入增長率和收入不確定性對創新資源配置的影響,進一步豐富和拓展了需求引致創新機制。第三,居民收入差距通過價格效應和市場規模效應的權衡來影響研發創新,居民收入增長率通過預期市場規模的動態變動對產品創新產生影響,收入不確定性則因預防性儲蓄降低了創新產品的市場規模進而對研發創新產生抑制作用。第四,使用制造業大類21個行業規模以上工業企業2008—2020年的面板數據對理論模型進行了實證檢驗,發現居民收入差距與制造業研發創新存在顯著的倒U形關系,收入增長率與制造業技術創新呈顯著的U形關系,而收入不確定性的增加會抑制制造業的研發創新。
本文為構建需求側消費升級與供給側研發創新相協調、相匹配的良性循環提供了分析思路,關注由居民收入狀況決定的需求結構如何激勵企業從事研發創新的理論機制,同時還涉及許多重要的現實問題,如脫貧攻堅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擴大內需,“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根據本文主要結論,相關的政策啟示如下:第一,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加快產業升級應充分關注居民收入因素,否則供給側技術創新難免淪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縮小收入差距、穩步收入增長、完善收入保障不僅是有效消費的基本前提,也是生產供給和研發創新的根本動力。第二,理論模型和實證分析表明價格效應和市場規模效應的權衡導致居民收入差距與研發創新呈倒U形關系。鑒于當前較高的收入差距(羅楚亮等,2021),通過稅收、就業、住房、醫療、教育等途徑縮小收入差距有助于加快制造業升級。第三,確保居民收入穩步增長、完善社會保障制度,通過需求側“能消費、想消費和敢消費”為供給側的生產和創新提供強大后盾和動力支撐是發揮消費基礎性作用的關鍵,也是擴大內需和構建“雙循環”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