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歡奔跑吧

畢飛宇

我曾經做過一次中學生作文大賽的評委，閱卷的時候我們突然發現了一個基本的事實：初中生的作文玲瓏剔透，洋溢著才情，洋溢著稚嫩的性格。一等獎的名額雖然只有3個，可是我們每一個評委的手上都有四五篇活潑可愛的小文章。

但在高中組，壞了，許許多多的作文都面目可憎。眾口一詞，千人一腔，到處都是空洞的話。我看不見年輕的面孔，聽不到年輕的血液在奔涌，能看到的只是一個又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男人或女人——那是他們的語文教師。他們在拷貝或掃描他們的老師，這樣做萬無一失。萬無一失的寫作一定是天底下最無聊的寫作。

孩子們為什么就不知道撒歡呢？忘掉分數吧，沒關系，我們試試看。你看看你的手，你看看你的腳。那其實不叫手，那其實不是腳，那是你的四只小小的、毛茸茸的卻馬力強勁的蹄子。你長長的面頰上沒有轡頭，你修長而凹陷下去的后背上沒有馬鞍，你弧形的視網膜上是天空和大地的影子，你知道你跑起來有多帥、有多美？你一蹦就是好高。風就在你的小尾巴上，它千絲萬縷。

太陽、大地、草、露水，還有你看不見的風，都在你的面前，也許這些都是你的。你有四只蹄子。你欠了它們，它們的命運是叫你撒開來奔跑。你還愣著做什么？

駕！這是我要對你說的，也是我對你最大的祝福。

（王傳生摘自人民文學出版社《寫滿字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