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建華 謝璐華
為賦能我國經濟結構轉型升級、落實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和激發市場主體活力,我國先后分三個階段穩步推進“減稅降費”政策(陳小亮,2018)。據統計,“十三五”期間,我國新增降費規模達7.6億元,宏觀稅負由2015年的18.13%降至2020年的15.2%。為應對需求收縮、供給沖擊、預期轉弱以及全球疫情沖擊,2022年明確實施更大力度“減稅降費”政策組合,以增強市場主體活力。然而,企業對“減稅降費”政策的效果感受不一,有些企業獲得感很強;也有些企業獲得感較弱(馮美樂和馬小勇,2021;段姝等,2022)。究竟是何原因?有學者用稅負粘性來揭示“減稅降費”政策效果與企業獲得感之間的關系,認為稅負粘性損蝕了“減稅降費”的政策紅利。也有研究認為稅負粘性破壞了企業財務會計中一貫秉承的“成本—收益”相匹配的會計原則,導致了企業稅負隨著業績提高而變化的幅度與其業績減少而變化的幅度呈現非對稱性,因此,稅負粘性的存在是企業稅負痛感產生的重要原因(程宏偉和楊義東,2019)。
“粘性”一詞最初在經濟學領域內應用較為廣泛,后在企業成本研究領域受到重視。“稅負粘性”指的是稅負隨著企業業務收入的變化而發生變化,但兩者變化呈非對稱性,在經濟繁榮時期,稅負上漲速度大于營業收入上漲速度;而在經濟衰退時期,營業收入下降速度快于稅負下降速度。很多學者對其成因進行了探究,秦皓楠等(2018)認為企業所得稅粘性的出現是由于會計利潤與應稅利潤存在差異;而孔墨奇等(2020)認為管理者自利程度越高,企業所得稅粘性越大;胡洪曙和武鍶芪(2020)則從股權性質、避稅程度、財政分權、征管努力四個維度探究企業所得稅稅負粘性成因。在增值稅稅負粘性成因方面,有研究者認為存貨的非對稱波動產生了增值稅稅負粘性(余新創,2020);程宏偉和吳曉娟(2020)以制造業為研究對象,認為議價能力的增強會減小增值稅的稅負粘性。此外,還有學者從稅務稽查強度(杜劍等,2020)、產權性質、政治關聯、地方治理環境和稅收征管環境等角度探討了稅負粘性的成因及其強度(干勝道等,2020)。
當前及未來一段時期內,利用財稅政策為企業發展蓄能仍是主要政策手段,而“減稅降費”政策是否需要作出改變以及如何作出改變,需要對“減稅降費”實施的效果進行科學評估。企業稅負粘性的研究,不僅可以有效捕捉企業稅負變動的規律和特點,理解“利多稅多,利少稅多”的反常現象,還可以深層次挖掘“減稅降費”政策實施過程中企業獲得感不均的原因。本文主要創新之處在于:第一,拓展了企業稅負研究范疇,在分析企業整體稅負粘性的基礎上,對比分析了增值稅稅負粘性和所得稅稅負粘性。第二,從企業所處的外部環境和內部環境兩個角度剖析企業稅負粘性的異質性表現,反映財政政策與企業微觀行為的互動。
經濟決定稅收,稅收反作用于經濟,經濟發展好壞直接決定稅收的多少,宏觀經濟增長、企業的盈利情況與企業的稅收負擔的變動趨勢是一致的,也即國富則利多,利多則稅足;國貧則利少,利少則稅寡。已有研究表明,企業稅會差異是導致稅負粘性的主因(秦皓楠等,2018)。從宏觀層面來看,稅會差異的產生與制度因素高度相關,稅收目標與會計目標有所不同,會計核算原則更具彈性,稅收原則更顯剛性,稅收需要體現政策意圖,會計準則的目標是幫助使用者進行決策。為了自身利益,企業會在一定程度上進行稅收籌劃,而政府會有意識地管控企業避稅行為,二者博弈之下必然會出現企業稅負變動方向與會計利潤變動方向的不一致。從微觀層面來看,稅會差異的大小與企業盈余管理的動機有關。出于自利考慮,企業難免采取盈余管理行為,青睞于選擇只影響會計利潤不影響應稅利潤的項目損益進行盈余管理甚至利潤操縱,企業稅負下降,稅會差異因此加大(呂敏和曾富全,2010),出現企業稅負變動方向與會計利潤變動方向的不一致。當然,企業盈余管理動機的強弱也受到管理層的樂觀預期程度、企業調整成本難易和委托代理問題的影響,而政府對企業稅收行為的管控能力會受到征管壓力與征管能力的影響。客觀上講,正因如此,企業稅負粘性具有一定的普遍性。
從稅制結構上看,由于不同稅種的性質不同企業稅負粘性大小有所差異,以增值稅為主的間接稅的征收依托于嚴格的抵扣征管機制,實繳稅額和應收稅額之間的差距較小,而以企業所得稅為主的直接稅存在較大企業自主調整空間,實繳稅額和應收稅額之間的差距較大。因而,企業稅負粘性在稅種類型上會出現異質性。從不同地區來看,地方政府財政收支壓力不同,征管強度變動幅度不同,故不同地區的企業稅負粘性表現不同。從行業類型來看,不同行業的企業由于資本結構、成本構成、行業競爭程度等不同,費用支出的分布與水平各不相同,企業稅負粘性大小不同。從生命周期來看,各個生命周期的企業其生產經營范圍、組織的結構、成本調整難易程度、委托代理的問題存在差異,稅負粘性程度各異。從企業權屬來看,央企、地方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所面臨的稅收征管強度不同,一般來說,作為地方財力的最穩定來源,地方國有企業的稅收征管一貫嚴格,稅收征管強度變化程度最弱。民營企業在利益最大化目標下,盈余管理動機較大。央企的委托代理問題嚴重,盈余管理動機存在。故不同權屬類型的企業稅負粘性有所差異。因此,企業的稅負粘性存在多角度的異質性特征。
參照梁上坤(2018)所建的模型,建立模型(1)來檢驗“減稅降費”期間企業稅負粘性的存在性:

其中,i表示各個企業;t表示年份;Rtax表示企業的綜合稅負變動情況;Rturnover表示營業收入變動;Dt表示營業收入變動方向;Contronl表示控制變量組;μ表示個體固定效應;η表示時間固定效應;ε表示隨機誤差項;α2表示營業收入變動與營業收入變動方向的交乘項系數,系數α2小于0時,表示企業存在稅負粘性現象,且絕對值越大稅負粘性越強。如果營業收入上升時,則Dt=0,表示營業收入每增加1個百分點,稅收負擔加大α1個百分點;如果營業收入下降時,則Dt=1,表示營業收入每減少1個百分點,稅收負擔下降α1+α2個百分點。
借助2009—2020年A股上市公司的財務數據為觀測樣本,依據我國“減稅降費”的實際操作,將2009—2020年樣本依據“減稅降費”政策實施的三個節點劃分為三個階段:2009—2015年為“結構性減稅”階段;2016—2017年為全面“營改增”階段;2018—2020年為全面“減稅降費”階段。企業層面的樣本數據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并對樣本按如下原則進行數據處理:第一,選取樣本為A股企業。第二,選取研究年份內非借殼上市以及非退市的非金融保險類企業。第三,選取研究年份內非ST或者固定資產非負的上市企業。第四,選取財務數據完整連續的企業。第五,對于部分缺少一兩年的數據根據企業年報財務數據進行推算。第六,剔除利潤總額為負數的企業。第七,對連續變量進行了1%和99%的縮尾處理。依據上述處理最終得到了16128個樣本企業。
1.因變量
Rtax表示企業綜合稅負變動情況,為企業當期稅收負擔與企業上期的稅收負擔之比,再取自然對數;參考劉俊和劉峰(2014)的做法,Tax表示企業綜合稅負,衡量方法為支付各種稅收與應交稅額的年末余額之和減去收到的稅收返還再減去應交稅額年初余額。Rincome表示企業的所得稅稅負變動,為企業當期的所得稅費負擔與企業上期所得稅費負擔之比,再取自然對數;Income表示企業所得稅稅負,為所得稅費用減去遞延所得稅再減去應交所得稅;Rvat表示企業的增值稅稅負變動,為企業本期的增值稅稅負與企業上期增值稅稅負情況的比值,再取自然對數;增值稅稅負計算方法為銷售商品、提供勞務收到的現金減去購買商品提供勞務收到的現金,再將差額轉化為不含增值稅的金額,計算出相應稅率下的增值稅。由于部分學者的企業綜合稅負的測算方法為支付各種稅減去收到的稅收返還,故引入此種計算方法作為穩健性檢驗。
2.自變量
Rturnover表示營業收入變動,為企業當期營業收入與上期營業收入之比,再取自然對數。Dt表示企業營業收入變化方向,其值為1表示當期營業收入規模比上期有所下降,反之為0。穩健性檢驗中,Rprofit表示營業利潤變動,Dp表示營業利潤變動方向,其值為1表示當期營業利潤總量比上期有所下降,否則為0。
3.控制變量
Control表示控制變量組,其中,Lev表示資產負債率,是企業期末負債總額和期末資產總額的比值;Zm表示資產資源密度,是企業年末總資產與當期營業收入(百萬元)的比值;Rm表示人力資源密度,是企業員工人數與營業收入(百萬元)的比值;Roa表示凈資產收益率,是企業的凈利潤與企業年末資產規模的比值;Bl表示銷售毛利率,是企業銷售收入和銷售成本的差額除以銷售收入;Size表示企業規模,是期末資產規模的自然對數。
4.分組變量
為考察企業稅負粘性的異質性表現,對不同地區、不同行業、不同性質、不同生命周期的企業進行分組回歸。首先,在地區層面,Cz表示財政分權強度,測度方法為本省財政收入/(本省財政收入+中央財政收入),高于中位數的樣本所屬地區列為強財政分權,否則為弱財政分權;Area表示行政區域,將樣本分為東部地區、中部地區與西部地區。其次,在行業層面,Hhi表示行業集中度,低于Hhi指數平均值的樣本定義為行業集中度高,否則為行業集中度低;Line表示行業類型,具體分為高端制造業、科技服務業、傳統服務業、其他傳統行業;其中,高端制造業參照高麗娜和衛平(2012)的做法,選取醫藥制造業、金屬制造業、通用設備制造業、專用設備制造業、交通運輸制造業、電器機械制造業、通信設備、計算機及電子設備制造業、儀器儀表及文化辦公機械制造業;科技服務業參照吳芹和蔣伏心(2020)的做法,選取研究和試驗發展、專業技術服務業、科技推廣和應用服務業;傳統服務業為批發和零售業,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住宿和餐飲業,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房地產業,租賃和商務服務業,水利、環境和公共設施管理業,居民服務、修理和其他服務業,教育、衛生和社會工作、文化、體育和娛樂業;其他傳統行業為在2017年國民經濟行業分類(GB/T4754—2017)中除了高端制造業、科技服務業、傳統服務業外其余的行業。最后,在不同企業屬性方面,Owner表示所有權性質,分為民營企業、地方國有企業和央企;Life表示企業生命周期,參照佩洪和汪春霞(2017)的做法,依據企業各類現金流量方向將其劃分為成長期、成熟期與衰退期。
表1列示的是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的結果,可以看出,各變量的標準差較小,所選樣本總體穩定。企業稅負變動均值為0.084,所得稅稅負變動均值為0.234,增值稅稅負變動均值為-0.085,初步判斷在“減稅降費”期間,大部分企業的綜合稅負具有逐年上升趨勢,且企業所得稅負擔有一定幅度上升,增值稅負擔有輕微下降,說明“減稅降費”政策對企業稅收負擔、所得稅負擔、增值稅負擔的影響程度不一。營業收入變動均值和中位數均為正、營業收入下降的觀測值占比為28%,說明樣本期內大部分企業的營業業績逐年上升,28%的目標企業面臨業績下滑的情況。

表1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為驗證企業“減稅降費”期間營業收入和稅負波動的非對稱性,根據樣本企業營業收入變動、稅負變動數據的均值繪制了圖1。如圖1顯示,樣本期內企業的總體稅負波動趨勢和企業的營業收入周期性波動規律高度一致。這說明大部分企業的稅收負擔與企業的營業收入密切相關,營業收入多則企業繳稅多,營業收入少則企業納稅少。如果將考察的企業分為營業收入上升組和營業收入下降組,從中初步判斷,面對營業收入上升時,企業稅收負擔會明顯增加,當企業營業收入下降時,企業稅收負擔改變幅度較小,尤其在2009年后,我國宏觀經濟面臨較大外部壓力,一方面,部分企業的營業收入增加速度放緩,但這部分企業的稅收負擔仍以一定的幅度增加;另一方面,部分企業的營業收入下降,但企業的稅負下降幅度相對較小。稅負粘性的存在性得到初步驗證。

圖1:營業收入波動與企業稅負的波動
表2報告的是“減稅降費”期間企業稅負粘性的具體情況。
第一,表2的列(1)為主回歸結果,營業收入變動的回歸系數(α1)數值為0.655,顯著為正,說明營業收入規模擴大1%時,企業的稅收負擔上升的幅度為0.655%;營業收入變動與其變動方向的交乘項系數(α2)顯著為負,數值為-0.443,表明當企業營業收入下降1%時,企業的稅收負擔下降的幅度僅僅為0.212%(α1%+α2%)(下同)。不難發現,企業在“減稅降費”期間,稅收負擔并不會隨營業收入變化而自動進行調整,表明企業稅負粘性的客觀存在性。
第二,表2的列(2)—(4)報告的是“減稅降費”三個階段內,企業稅負粘性的階段性差異。首先,列(2)報告的是在2009—2015年“結構性減稅”階段的稅負粘性,營業收入變動的系數為0.673且統計顯著,表明當營業收入規模擴大1%時,企業的綜合稅負上升的幅度為0.673%;營業收入變動與其變動方向的交乘項系數為-0.383,表明當企業業績下滑1%,企業的綜合稅負下降幅度為0.290%。其次,列(3)描述的是在2016—2017年全面“營改增”階段的稅負粘性,營業收入變動的系數為0.752顯著為正,表明當營業收入規模擴大1%時,企業的綜合稅負上升幅度為0.752%;交乘項系數依舊顯著為負,表明目標企業面臨業績下滑1%時,稅收支出縮小的幅度僅為0.221%。再次,列(4)是2018—2020年全面“減稅降費”的稅負粘性,營業收入變動的系數顯著且數值為0.450,說明該階段上市企業普遍業績上升的空間有限,交乘項系數為-0.384且具有一定的統計意義,表明業務量下降1%時,企業的稅收負擔下降的幅度僅為0.066%。從上述可以看出,在全面“減稅降費”期間,企業面臨業績下滑時,企業綜合稅負水平下降幅度在三個時期內為最小。
第三,表2的列(5)和列(6)報告的是區分稅種的企業稅負粘性回歸結果,結果顯示稅負粘性現象在增值稅中并不存在,而所得稅的稅負粘性較強。
企業由于在地區、行業、權屬等方面的不同,其業務收入與稅收負擔之間的變動速度也會有所差異,即稅負粘性存在較大差異。因此,有必要對企業稅負粘性的異質性進行檢驗。
表3的列(1)—(3)報告的是地區稅負粘性異質性檢驗結果,營業收入變動的系數均顯著為正,營業收入變動與交乘項系數均顯著為負,從其系數的絕對值大小可得,處于東部地區的企業稅負粘性最大,處于西部地區的企業稅負粘性最小。這可能與地區間稅源、稅收征管、政府開支壓力等有關系。“減稅降費”期間,東部地區的稅源較為充足、稅基豐盈程度較大,對于轄區內的企業地方政府更多地選擇“放水養魚”,應交稅額和實繳稅額差距大,故稅負粘性更大(謝貞發和范子英,2015)。

表3 企業稅負粘性地區異質性回歸結果
列(4)和列(5)的回歸結果所示,根據財政收入分權的強度劃分了兩個樣本組并進行分析,其中營業收入變動系數均為正且具有一定的統計意義,交互項系數均顯著為負,弱財政收入分權的樣本組的稅負粘性小于強財政收入分權組。這說明處于強財政收入分權組的地方政府財政收入自主權較高,對企業實際稅率有較大的自主權;應交稅額和實際稅額差距大,稅負粘性更大。
表4的列(1)—(4)分別描述的是高端制造業、科技服務業、傳統服務業與其他傳統行業的企業稅負粘性,其中營業收入變動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而科技服務業組中交乘項系數不具有統計意義,對比四個行業的交乘項的絕對值可以看出,其他傳統行業的稅負粘性最強、傳統服務業的稅負粘性次之、高端制造業稅負粘性最弱,科技服務業的企業稅負粘性現象不存在。這說明其他傳統行業往往產能過剩、生產成本較高、所享受的有針對性的稅收優惠政策較少,承受較高的稅收負擔,經濟下行的壓力導致傳統制造業的營業收入規模增長受限,企業更多的是維持簡單生產,稅收負擔的調整空間極其有限,形成了其他傳統行業低營收高稅率的經營困境,企業盈余管理動機強,稅負粘性大。

表4 區分行業的企業稅負粘性回歸結果
列(5)和列(6)報告的是高行業集中度和低行業集中度的企業稅負粘性,其中營業收入變動系數均顯著為正,交乘項系數分為-0.389和-0.458,均具有統計意義。表明行業集中度越低,企業稅負粘性越大,這可能是由于行業集中度越低的企業,面臨的產品市場競爭程度較高,企業利潤空間有被壓縮可能,加之“減稅降費”期間,外部經濟環境惡化,企業創造現金流能力和外部融資能力下降,為獲取競爭優勢,企業盈余管理動機和主觀避稅動機增強,稅負粘性加大。
表5的列(1)—(3)報告的是區分產權屬性情況下民營企業、地方國有企業、央企的稅負粘性異質性回歸結果。從營業收入變動來看,其系數均顯著為正,且央企的營業收入變動系數最大;從交乘項來看,其系數均顯著為負,表明企業稅負粘性存在于不同權屬的企業之中,且央企的稅負粘性強于民營企業,地方國有企業的稅負粘性最弱。由于央企內部的代理問題、管理層自利問題強于其他權屬的企業,面臨的征收環境也較為寬松,因此,央企的稅負粘性明顯強于其他權屬的企業。其次,民營企業的代理問題較小,且面臨經濟下行的壓力,面對“減稅降費”政策的出臺,民營企業為長期發展去謀求稅收利益的主觀動機較大,盈余管理動機較高。再次,地方國有企業的獲利歸屬于地方政府,繳納的稅收也與地方政府息息相關,地方政府為了獲取穩定的財政收入保障其支出,對于地方國有企業的征管力度較大,在稅款上能夠確保“應收盡收”,促使地方國有企業及時降低稅收負擔以增強創收能力。
表5中的列(4)—(6)顯示的是處于成長期、成熟期、衰退期的樣本企業的稅負粘性差異。從營業收入變動和交乘項系數的值來看,上市公司在各個發展階段均存在稅負粘性,衰退期最弱,成熟期最強。首先,成長期的企業,為了穩步擴大市場份額,提升社會認可度,又能夠享受到較多的稅收優惠,管理層的盲目樂觀預期程度較低,盈余管理程度較弱。其次,成熟期的企業,發展較為穩定且規模較大,利潤增長速度放緩,存在著較為嚴重的代理問題,面臨管理層樂觀預期的可能性更大,稅收優惠政策的逐步消失,盈余管理動機提高,因此稅負粘性較高。再次,位于衰退期的企業,市場份額逐步萎縮,經營環境惡化,管理層樂觀預期程度下降,盈余管理程度下降,稅負粘性得以緩解。

表5 區分產權屬性和生命周期的企業稅負粘性回歸結果
為確保結果的穩健性,依次進行了如下的穩健性檢驗:一是借鑒杜勇等(2019)的做法,將自變量滯后一期,解決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增強實證結果的穩健性;二是改變核心因變量的測度;三是改變自變量的測度。結果匯總至表6。表6的列(1)顯示的是將自變量營業收入變動和營業收入下降滯后一期的檢驗方法,結果顯示,營業收入滯后項的系數顯著為正,營業收入滯后項與交乘項系數顯著為負,企業稅負粘性現象依舊普遍存在于我國上市公司。列(2)描述的更換核心因變量的測度方法,稅負計算方法為支付各種稅收總額減去收到的稅返還,營業收入變動的系數為正且具有統計意義,交乘項的系數為負且通過了顯著性檢驗,再次驗證了“減稅降費”政策期間的企業稅負粘性現象。列(3)呈現的是改變自變量的度量方法,用營業利潤指標替換營業收入指標,結果表明,雖然營業利潤變動和交乘項的系數絕對值均變小,方向和顯著性依舊沒有改變。可見,實證研究結果非常穩健。

表6 企業稅負粘性的穩健性檢驗
以2009—2020年上市企業的數據為研究樣本進行實證研究,結果顯示,“減稅降費”期間企業稅收負擔和營業收入非對稱性變化現象,即“減稅降費”期間企業稅負粘性的普遍性,但從稅種來看,企業所得稅顯著存在稅負粘性,而增值稅不存在稅負粘性。從異質性檢驗結果來看,地域異質性表現中,東部地區的企業稅負粘性最大,西部地區的企業稅負粘性最小;從財政分權來看,弱財政收入分權的樣本組的稅負粘性效應小于強財政收入分權組;從行業來看,其他傳統行業的稅負粘性最強,行業集中度越低企業稅負粘性越大;從產權權屬來看,央企的稅負粘性最強,地方國有企業的稅負粘性最弱;從企業生命周期來看,處于衰退期的企業稅負粘性最弱,成熟期的企業稅負粘性最強。
基于上述結論,從政策操作層面看,“減稅降費”政策優化可采取如下策略:第一,“減稅降費”政策要貫徹稅收法定主義,抓好抓緊落實,以此來降低稅負粘性。第二,“減稅降費”政策要精準施策,根據企業所處不同區域、財政狀況給予差異化政策待遇,以此降低稅負粘性區域差異性與減少地方政府及企業的稅收策略行為。第三,“減稅降費”政策要在普惠性的基礎上實施行業政策,以此來降低行業的稅負粘性差異。第四,“減稅降費”政策要引導企業建立長期動態的稅收成本管理機制,增強稅收敏感性,以此來降低企業產權屬性上的稅負粘性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