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聽金

竹的挺拔秀麗、凡而不俗、風雅高貴、頑強不屈、虛懷若谷、節節高升等形態,品性與祥瑞的象征意義,使其成為文人筆下的常客,久而久之形成了中國悠久而獨特的竹文化,具有民族的象征性與文化性。而竹對于宜興人來說,不僅具有傳統的文化意義,更有著特殊的情結與深厚的情感。
生長在宜興是一件幸事。這里是中國的陶都,家家戶戶的紫砂作坊遍布在宜興的大街小巷,滋養著這里的人們。這里還是竹的海洋,縱橫八百余里,構筑了一道綠色的屏障,隔離了塵世間的喧嘩,陶冶著這里的人們。許是陶都里的基因,自幼的耳濡目染促成了這一世的紫砂人生,日復一日地摶砂塑器成了生活的日常。許是竹的熏陶,自幼在竹林里的穿梭更是能讀懂古時文人筆下“不可居無竹”的詩意。這種對竹的情懷深深地滲入血液,不僅影響著生活的格調,也影響著手中的創作。
這種對竹的深厚情懷與以竹為材的創作思維早已出現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宜興,那時的紫砂匠人們已是傾心于竹與紫砂的相融。“龍頭八卦一捆竹”“四方竹鼎”“雙線竹鼓”“楊氏竹段”“束柴三友”“竹編壺”“竹節壺”等世代流傳下來的經典器型均是紫砂與竹結合的典范之作,直至今天,以竹入壺,做上幾把竹壺,仍是匠人們的追求。正是這種前仆后繼的創作熱情在紫砂創作的歷史長河中逐漸形成了獨特的紫砂竹系列,在紫砂壺藝的發展史上占據重要的地位,豐富了紫砂的造型藝術。
在微風和煦的日子里,放下手中的紫砂泥,走進竹的海洋,吮吸著這竹散發的陣陣清香,傾聽著這竹搖曳的淺淺聲浪,已然成為一種習慣。踩在多年積聚的竹葉上,這簌簌聲似文人筆下的詩,身臨其境,如夢如幻,好像看到了前輩們的腳步和他們將竹融入壺的模樣。踏尋著前人的情懷,也尋找著新的靈感。最喜在夏初入竹林,這時節,正是“新筍迸龍雛,破筍成新竹”的時候,這時候,新竹撕裂原本將其包裹的筍殼破筍而出,去成長,去成材。在筍殼里頑強不屈的忍耐力、破筍時勃然向上的爆發力、新生時盎然綠意的生命力都溢了出來,震撼著、觸動著旁觀的人。竹如人生,若想成材,破筍而出是必經的路。
紫砂作品《成竹壺》就是在這種觸動下的創作,正是演繹了這新竹破筍而出的新生階段。縱觀此器,以一節毛竹為壺身,壺把、壺嘴、壺鈕以竹節為形制,這樣的形制不僅突出竹的主題,亦展現了中國造物中強調的和諧統一的美學特征。壺嘴和壺把向兩邊自然胥出,壺鈕作中空的橋梁形不經意地落在蓋面上,不僅在組織結構上達到了視覺上的均衡感,且通過這樣的架構營造出竹的輕盈靈動之姿。在壺身上以段泥俏色飾以筍殼,呈現了新竹破筍而出、筍殼有部分未落仍包裹在竹根部的自然形態特征。無論是邊緣的翹起、清晰的紋路,還是凌亂的黑色斑點,都在充分發揮紫砂泥的可塑性與紫砂工藝的精妙,以藝術的形式再現真實的筍殼的生態樣貌,呈現了紫砂仿生器的美學特征。
壺身主體與壺身裝飾,無論是顏色還是造型均呈現了截然不同的表現形式,已達到強烈的視覺效果,從而引發藝術上的共鳴與精神上的共情。而這種藝術渲染力的形成主要依托了兩種相互對立又相融相生的藝術手法,即寫實與寫意、動與靜。首先,這件作品在造型上采用了寫實與寫意相結合的藝術表現形式,壺身、壺嘴、壺把、壺鈕通過略飾以竹節這種寫意的表現形式,去繁取簡,營造了一種靜謐的環境。而在壺身上通過精準刻畫筍殼這種寫實的藝術表現形式,意圖真實還原破筍而出這一動態的成長形態,以動襯靜。寫實與寫意的結合,平衡了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這兩種藝術手法,實現了理與情的統一。靜態與動態的結合,形成大環境與個體生物、意境和形象的交融。至此,以一把壺描繪了一片靜謐的竹林和這竹林里“新筍迸龍雛,破筍成新竹”的勃然新生。
總結:《成竹》是一把壺,以多種藝術手法在紫砂工藝的基礎上再現了竹“破筍而出”的生態過程和自然新生的生命美學特征。這壺中亦是人生,筍殼里頑強不屈的忍耐力、破筍時勃然向上的爆發力、新生時盎然綠意的生命力,在這壺里激蕩、流淌,唱著破筍而出、向上而生的贊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