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文獻中的瀘州地區中草藥資源記述

刁溯

（瀘州職業技術學院，四川瀘州 646000）

瀘州位于四川東南部長江上游川滇黔渝結合地帶，東經105.32 度～106.39 度，北緯28.02 度～29.27度，包括江陽區、龍馬潭區、納溪區和瀘縣、合江縣、敘永縣、古藺縣。西漢設江陽侯國，距今已有2 000多年歷史。瀘州的氣候屬于亞熱帶濕潤氣候，全年氣溫較高，日照充足，雨量充沛，無霜期長，春秋季暖和，夏季炎熱多雷雨，降水偏多，為中草藥的生長提供了良好的自然條件，素來有“藥材之鄉”的美稱。它是四川省重點藥材產區之一，主要品種有天麻、五倍子、佛手、黃檗、杜仲、趕黃草、黃梔子、石斛、青果、青蒿、黃柏等，中藥材品種極為豐富。除了現在主要種植的中藥材之外，本地還有哪些品種可以開發利用，可以通過對古代文獻的分析和考證找到啟示。

古代文獻對地方中醫藥資源的研究起著重要的作用，筆者以瀘州地方志、草本醫書、古詩詞等資料為切入點，利用三類文獻相互補充和佐證，輯錄整理瀘州地區不同年代的中藥材種類、地理分布等信息，歸納總結從古至今瀘州地區本土中藥材名錄，為瀘州地區中藥材栽種品種的拓展提供思路。

首先，地方志是研究一個區域的地理、文化、經濟、政治、軍事等的重要資料，考察分析地方志可以梳理出當地中草藥的栽培、使用歷史，也能反映本地中藥材生產地、形態、栽種和性味功能等。地方志中與醫藥相關的內容通常在特定篇目，如道地藥材通常在物產、田賦、礦產、動物部分；疫病多在祥異、沿革、災害篇；醫事、著作多在人物、傳記、藝文、金石篇中；醫家多在志書的方技、人物、傳記部分；醫療機構多在建置、官署部分，這幾個部分的內容可以相互補充印證。

其次，本草醫書也是考察地方中藥材的重要資料，其數量龐大，筆者選取了影響較大的典籍，如沿用至今的《本草綱目》《本草品匯精要》等，對其中瀘州本土藥材的形態、生境、采收、栽種、性味、功用等進行輯錄與分析。

除了地方志和本草醫書之外，古詩詞也能夠反映出當地的風土人情，從古詩詞的段落句子之間可以一觀當地的特色物產，加上地方志和本草典籍的相互印證，從古詩詞中可以合理推測出古代中藥材的種類和生長規模。

1 瀘州地方志中的藥材品種

最初的本草著作《神農本草經》將藥物分為上、中、下三品，其后許多年代久遠的本草著作亦延續其分類方法，然而這種草木、金石、蟲獸無辯的分類法在臨床上運用有諸多不便，南朝的陶弘景便對當時所有的本草著作進行了整理，并對藥書的編寫進行了改革，匯成了經典著作《本草經集注》，《本草經集注》根據藥物的天然屬性將藥材分為六大類：礦物、草木、蟲魚、禽獸、果蔬、米食，成為我國本草發展史上的一塊里程碑。地方志雖不是專門的本草醫書，但其對物產的分類卻也大致對應了這種分類法，有關道地藥材的記載通常在物產篇、 食貨篇中，而礦產篇、金石篇中記載了許多能入藥的礦石，動物篇中記載了本土常見的禽獸類，其中也有能入藥的種類。

1.1 歷史上瀘州四縣三區的藥材品種

《直隸瀘州志》記錄了今瀘州江陽區、龍馬潭區、瀘縣的情況，直隸瀘州志以嘉慶《直隸瀘州志》[1]記載的物產最豐富，其囊括了礦物、草木、禽蟲、果米等各類物產共有56 種，兼提及合江縣、納溪縣、九姓張官司地區的特色物產，除了部分動物、金石、觀賞性植物和水果外，剩余可入藥的有20 多種。到了清代光緒年間，光緒《瀘州直隸州志》[2]記載的物產減少到16 種，結合乾隆《直隸瀘州志》[3]、嘉慶《直隸瀘州志》和光緒《瀘州直隸州志》可總結出古代瀘州地區常見藥材有12 種（見表1）。

《納溪縣志》[4]卷三疆域志中按照木之類、 花之類、藥之類收錄了59 種本草，去除部分觀賞花類植物之外，常用的道地藥材有16 種（見表1）。

合江縣中藥材種類豐富，無論是清代還是民國的《合江縣志》[5]均將中藥材單獨列出。民國的《合江縣志》卷二·食貨篇藥選部分名列了柴胡、半夏、土茯苓等幾十種藥材，并分類簡述了其用途、產區、銷場、產量；同治《合江縣志》[6]物產·藥之屬篇目輯錄了多達42 種道地中藥材（見表1）。

考證敘永縣的歷史沿革可知，敘永地區元朝設置永寧路，明朝隸屬敘州府，光緒三十四年，永寧縣從敘永遷治古藺場，因此光緒年間的敘永地方志范圍仍然包括今敘永和古藺地區。敘永自西漢以來便是川渝與云、貴地區交流的重要樞紐和物資集散地，歷史上為邊陲重鎮、商旅孔道，素有“川南門戶”的譽稱。敘永縣自古盛產中藥材，據《續修敘永永寧廳縣合志》[7]記載，敘永作為藥材出口地曾將藥材出口至瀘州城區、重慶、成都、貴州等地，比如，五倍子的出口數量每年約千包；再如《本草綱目》中記載具有止血、殺蟲、治噎膈功效的藍靛，出自青山巖一帶內里各廠，出口往瀘州、重慶每年約數十萬斤；其他藥材出口至瀘州、重慶及下江各口多達數萬斤。綜合《敘永縣志》[8]及《續修敘永永寧廳縣合志》對物產的記載，古代敘永地區的道地藥材有25 種（見表1）。

表1 古代敘永地區的道地藥材表

1.2 地方志中的特色藥材

查閱瀘州的地方舊志，會發現一種出現頻率較高的藥材——余甘子，余甘子不僅在清代乾隆《直隸瀘州志》的開篇《瀘州八景》中提到，也在其物產篇和光緒《瀘州直隸州志》的食貨志篇中被記載。余甘子也叫滇橄欖，是與橄欖完全不同的植物，其名已列入衛計委頒布的藥食同源目錄，既富有營養價值又有藥用價值。明代的《永樂大典》轉引的《江陽譜》中記載：“余甘樹依岸成林”，可見在古代瀘州，余甘樹是較為常見的一種植物。

據《唐本草》記載，“余甘子又名庵摩勒迦果，其味初食苦澀，良久更甘，故曰余甘”，“性質甘，寒，無毒”，并指出古代的瀘州是余甘子的一大產地：產地分布于“二廣諸郡及西川、戎、瀘、蠻界山谷”。余甘子生長于春天，三月有花，到冬天果實成熟，形狀如李子，青白或青黃色，可作水果，其中仁亦入藥用。余甘子是一種有開發價值和種植價值的藥材，據《本草綱目》記載“余甘子主治風虛熱氣。補益強氣。取子壓汁，和油涂頭，生發去風癢，令發生如漆黑也。主丹石傷肺，上氣咳嗽。久服，輕身延年長生。為末點湯服，解金石毒，解硫黃毒?！爆F代醫學研究同樣表明余甘子中的沒食子酸等成分易與某些金屬相結合，對銅、鎳、鈣、鋅、銫等金屬有對抗作用，具有排除體內有毒金屬的作用。

另外余甘子也是一種常用藏藥，《全國中草藥匯編》記載余甘樹的根可用于高血壓，胃痛，腸炎，淋巴結結核的治療； 其葉有祛濕利尿的作用，可用于水腫，皮膚濕疹。《中國藥典》記載余甘子具有清熱涼血，消食健胃，生津止咳作用，用于治療血熱血瘀，消化不良，腹脹，咳嗽，喉痛，口干。

2 瀘州相關的古詩詞中的藥材

除了地方志外，一些古代詩詞也對古代瀘州地區的藥材種類考證提供了線索。比如，前文提到的余甘樹也多次出現在各種詩詞中，北宋詩人唐庚的《題瀘川縣城樓壁》云：

百斤黃鱸膾玉，萬戶赤酒流霞。

余甘渡頭客艇，荔枝林下人家。

余甘渡，是位于瀘州長沱兩江交會處的一個古渡口，因岸邊種滿了余甘樹而得名；清朝乾隆年間的《直隸瀘州志》卷一圖考中的《瀘州八景》便描摹了傍晚百舸泊江、漁歌唱晚、明燈百盞、岸邊茂盛的余甘樹碩果累累的“余甘晚渡”的場景。明代才子楊慎被貶謫至云南，晚年流寓于瀘州，曾寫過多首贊美瀘州美景美食的詩詞，其中有《余甘渡》詩云：

過雨人家正夕曛，江沱燕尾兩支分。

三回轉折成巴字，萬疊縈回類觳紋。

滾滾江槎分玉樹，層層云霧接霞芬。

子西山谷留佳句，唱作漁歌遠近聞。

這首詩描繪了黃昏時分，晚霞中的余甘渡口，其中“滾滾江槎分玉樹”指的就是岸邊茂盛的余甘樹。由此可見，古代瀘州地區余甘樹的種植歷史悠久，因“余甘樹依岸成林”便有了名為余甘渡的渡口，從詩人所處年代及地方志編纂年代可見，大規模余甘樹的存在從古代一直延續至宋、元、明、清，且在詩詞中有跡可循。

從楊慎的詩詞中還可以發現另一種中藥材——米仔蘭。米仔蘭又名木珠蘭、賽蘭香，據1960年《四川中藥志》中收錄，其花可解郁寬中，清肺醒目。其枝葉可用于治療風濕關節痛，跌打損傷，癰疽腫毒。楊慎的《楊升庵文集》中收錄的《賽蘭香賦》：“江陽有花名賽蘭香，不足于艷而又余于香”?！兑撂m賦》：“英英有蘭，猗猗其美，謚以伊蘭，寔以卭始?！薄度^林伐山》卷六：“伊蘭花：蜀中有花，名賽蘭香。花小如金粟，香特馥烈，戴之髮髻，香聞一步，經日不散。”均有提及?？梢娫诿鞔?，米仔蘭在瀘州已經是一種常見的植物，一方面作為觀賞花卉，一方面作為中藥材。

3 本草典籍中瀘州道地藥材

除地方志外，一些本草醫書會直接標明中藥材的生產地、形態、栽種和性味功能等?！侗静菥V目》草部卷之十四·草三中記載了一味中藥蓽茇，又名醬或蒟。李時珍指出其地理分布“蒟醬，今兩廣、滇南及川南、渝、瀘、威、茂、施諸州皆有之?！碧K恭《唐本草》曰∶“醬生巴蜀中，蔓生，葉似王瓜而濃大光澤，味辛香，實似桑椹，而皮黑肉白。”劉淵林注《蜀都賦》云：“醬，緣木而生。其子如桑椹，熟時正青，長二、三寸。”由此可見，根據古籍記載蓽茇是生長于蜀中的一味藥材，在川南瀘州地區較為常見。蓽茇在嘉慶《直隸瀘州志》的物產篇中也有記載：“蒟，出渝瀘等州，葉如王瓜厚而實如桑葚。”

蓽茇也是藥食同源的植物，嵇含的《南方草木狀》有云：“其子可以調食，故謂之醬，乃蓽茇之類也，故孟詵《食療》謂之土蓽茇。”蓽茇辛，溫，無毒可下氣溫中，健脾開胃。有解瘴癘，去胸中惡邪氣，溫脾燥熱的功效。孟詵在《食療》中記載蓽茇可散結氣，治療心腹冷痛?！侗静菔斑z》中記載蓽茇溫中下氣，補腰腳，消食，除胃冷，陰疝，痃癖?！丢毊愔尽分杏涊d了小官張寶藏用辛溫的蓽茇與寒性的牛奶同煮治愈太宗李世民痢疾的故事。

同樣，《本草綱目》果部卷之三十二卷·果四中收錄了一種常見的本草——茗，也就是茶，李時珍指出其產地和功效：“蜀之茶，則有東川之神泉獸目，硤州之碧澗明月，夔州之真香，邛州之火井，思安黔陽之都濡，嘉定之峨眉，瀘州之納溪，玉壘之沙坪?！薄爸髦委?，利小便，去痰熱，止渴，令人少睡，下氣消食?！庇纱丝梢?，瀘州納溪地區的水土適合種植茶葉，產茶歷史悠久。

4 結語

北宋以前，瀘州便有了余甘渡口，此處余甘樹成林，并成為瀘州著名八景之一，明代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明確記載了瀘州是余甘子的產地，直到清代的《直隸瀘州志》物產中也記載了這味藥材；明朝楊慎的詩歌中的米仔蘭，一直延續到清朝的嘉慶《直隸瀘州志》中的物產篇也有記載；唐代《唐本草》和明代《本草綱目》中記載的蓽茇（又名醬或蒟）廣泛分布于瀘州、重慶等地，清朝的《直隸瀘州志》中依然能找到其痕跡。這3 種特色藥材在古代直隸瀘州地區是為人熟知的，由此可見，古代的直隸瀘州地區中藥材品種有限，并不是藥材生長的主要地區，如今在瀘縣地區有桃子溝梔子基地和太伏枳殼基地，中藥材種植品種有待擴大。

目前合江、古藺、敘永仍是中藥材品種最豐富的地區，黃精是敘永從古延續至今的重點種植藥材，另外敘永現有荔枝青果基地、先灘金釵石斛基地、福寶福森種養基地、自懷重樓黃精種植基地；古藺地區的黃荊、黃蓮、杜仲與歷史記載一樣，依然是其優勢品種，有著豐厚的產量，另外古藺的天麻、天馬、趕黃草等如今也發展起來，有相應的種植基地；敘永震東地區有天麻基地、兩河鎮吳茱萸基地、高橋鎮中草藥發展協會等?？梢姙o州應在發展傳統優勢品種的基礎上，考慮自然氣候變化、水土遷移等因素，結合歷史上常見的藥材品種努力開拓其他藥材品種的種植項目，研究與保護傳統藥材品種以增大藥材產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