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三題

謝林濤

微小說三題

謝林濤

歪鞋

娘遞給我一雙新布鞋，黑燈芯絨面，白底。

“穿穿看。”娘說。

盯著布鞋，我皺起了眉頭。娘難道真的老眼昏花了？兩只鞋，都歪得厲害，哪能穿呢？再說，現在都什么年代了，還用得著費心費力去做這東西！

“這鞋，不合腳吧？”我遲疑著。

“不穿，哪知道不合腳？”

“好，我穿。”

蹲下，雙腳使勁往布鞋里塞，折騰老半天，總算大功告成。

“站起來，走幾步。”娘說。

我站起來，在房間里邁開雙腳。到底還是腳的勁大，走著走著，再低頭看穿在腳上的鞋時，不再像先前那樣歪頭歪腦了。

娘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瞅著我那移動的雙腳，良久，她才微笑著抬起頭來。

“舒服不？”

“還好，能穿，蠻暖和。”

“這就對了，你只管穿著它朝前走！”娘若有所思，接著又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嘛，該干嘛還干嘛去。”

我心頭突然一動。最近，坊間風言風語，說我這個鎮長收黑錢，想必娘也聽說了吧。

破戒

小莫當上副科長的那一天，老莫宣布戒煙。

“咳咳，”老莫在兒子面前干咳兩聲，打開話閘：“抽煙不好，我戒掉，你也別抽。”

小莫本來就不抽煙的，應聲干脆：“行，我不抽！”

小莫當上副局長的那一天，老莫借酒后失足，又宣布戒酒。

“喝酒誤事，不喝了不喝了，你也別再沾酒。”

看著鼻青臉腫的老莫，小莫哭笑不得，一連聲地應承：“要得，要得。”

如今，口碑甚佳的小莫已是一縣之長。

老莫突然闖進兒子家，伸手要煙抽，要酒喝。小莫兩手一攤，說道：“我遵照您的指示，早就不抽煙也不沾酒了，身邊哪有？咦，您不是戒煙戒酒多年了嗎？”

“老了，說不定哪天就去見馬克思，抽點喝點，也算是享享清福。再說你已是一縣之長，上門遞煙送酒的，怕是更多了。你若是實在推不掉，我正好替你消化。”

小莫“呵呵”笑著說：“行啊，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后真有推不掉的煙酒，我就借花獻佛，孝敬您老。”小莫抓過茶幾上的杯子，呡了口茶，頓了頓，接著又說：“條把煙，瓶把酒，有時還真難推辭掉。”

小莫的話剛一說完，只聽“啪”地一聲，老莫的右手掌重重地拍在面前的茶幾上，嗓音比之前提高了幾倍：“好啊，小子，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條把煙，瓶把酒，反貪局是不大會找你……可是，送你的煙酒，你也不拆開檢查……知道不? 收廢品的老吳，昨天從未開過封的煙盒里拆出錢來了，整整兩萬元哩！”

清風煮茗

老文在公園的中心湖邊，找了個地勢高的地方席地而坐。他取出作畫的紙筆后，發了一陣呆。光線漸漸暗下來，老文抬頭仰望天空，一朵烏云遮住了太陽。正郁悶呢，突然刮起一陣風，云去天開，老文一下子神清氣爽，內心豁然開朗。他屏氣凝神，唰唰唰，筆走龍蛇。

“好畫！”

老文抬頭一看，夸贊的原來是劉局長。

“嘿嘿，過獎，信手涂鴉。”

“咦，匣子里啥寶貝？”老文的背包拉鏈開著，露出頭的精致匣子非常顯眼。

“哦，啟功的一幅字。”

“好啊，好啊，還是老領導神通廣大！”

沒等老文搭腔，劉局長已打開匣子，展開條幅。

“好字！好字！名家就是名家！”

劉局贊不絕口，目光盯在條幅上好一會后，突然想起什么，問老文：“對了，文心的工作，落實好了嗎？”

“年輕人，讓他自己闖去。”老文看著喜形于色的劉局長，皺起了眉頭。

“有難處，老領導盡管吩咐……”劉局長邊說邊晃動著手中的條幅。

“呵呵，我這一吩咐，沒準就像往這清水湖里扔石子，碎了一塊明鏡哩。”老文的目光移向湖面，久久凝視著。

天擦黑的時候，老文回到家。前不久老友送給他的啟功條幅，又被他放回帶鎖的書柜。老文展開在公園里一氣呵成的畫作，自我欣賞起來。畫紙上，一茶壺、一蒲扇、一老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