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古代女性的一部藝術學力作

謝建明

在中國古代美術史研究領域中，對女性圖像系統、完整的研究是稀缺的，大部分研究往往關注某類題材、某個時期、某個藝術家，抑或某種藝術風格，且表現出愈來愈細化的趨勢。《圖像中的女性：中國古代藝術史中的女性形象研究》全面系統地梳理了中國古代各個時期的女性圖像，書寫的范圍從先秦時期跨至封建帝制王朝末期，圖像涉獵的女性人物眾多，既有歷史中的具體女性，也有現實生活中的無名女子，還有意識形態建構的想象女性，圖像資料豐富翔實，文本闡述科學系統。

一、研究方法

該書作者借助圖像學理論分析法，從前圖像志描述、圖像志描述、圖像志闡釋和圖像學闡釋幾個階段對各類女性圖像做圖解，目的在于深刻地理解女性形象在各個文化體系中的形成、變化及其所表現或暗示出來的思想內涵，從而實現與現實世界的對話。以作者對《韓熙載夜宴圖》中女性形象的解讀為例，基于伶人名伎及其服飾色彩的視覺表象的前圖像志描述，以及載歌行樂、極盡聲色的圖像志描述，作者從圖像志闡釋層面指出伶人名伎形象和服飾色彩、風格隱喻五代女性在“男尊女卑”的社會等級制度下生存境遇的悲劇性，進而在圖像學闡釋時深刻總結道：“《韓熙載夜宴圖》反映出的頹靡，是對整個時代的諷喻。在這些諷喻中，韓熙載本人反映的是家國，是政治，是個人的悲劇。這些女人的悲劇，反映的是社會，是生存，是時代對人性的摧殘......”在圖像學分析過程中，作者顯然還綜合了歷史考證法，以輿服制度文獻記載和伶人名伎的服飾圖像相互釋證，考釋了圖像的可靠性，從而確定了五代伶人名伎生存境遇的悲劇性和隱喻性，為理解五代時期的社會提供了證據和思路。

可以看出，作者盡可能遵循科學客觀原則，既沒有完全以某種既定的理論范式（尤其是引入的西學范式）為圭臬，亦沒有陷入女權主義的女性單級思維陷

阱。要知道美術史研究如果囿于單純的

責任編輯：王星舒封面設計：東方美迪

圖像志圖像學分析，往往會忽略圖像和文本之間的斷裂和非對應性關系，成為歷史學的圖像注腳，陷入“以圖證史”的附屬性地位，喪失其學科本身的特性和價值。如果狹義地運用女性主義分析框架，又容易偏執于性別關系罅隙的批判質疑。

二、框架結構

該書行文架構謹嚴，在主軸上采用史書撰寫傳統中的通史書寫思路，同時每個歷史時期的圖像解讀也鋪陳得極為沉穩。其中既有關于女性主義理論、圖像學等相關理論依據的橫向考察，也有豎式的歷代女性形象特征變遷的思考，還有同時期不同類型圖像的比較。例如，第六章“女德與貞節：倫理道德規范下的女性形象”“女性的精神困境”“男性理想的寄托”“閨閣女畫家”“明代青樓文化與青樓女子的藝術”“女相宗教形象的世俗化”六個小節中，作者緊緊圍繞明清教化圖像中的“她”、文人士大夫筆下的“她”、女性書畫里認知的“自我”以及宗教圖式中的“女相”展開藝術史女性向維度的生動詮釋。可以看出該時期圖像建構的女性既是保守失落的，“代表著‘男性的凝視’下的對象要素”，構成為特定統治目的而建構的視覺主題，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覺醒的。作者細膩地觀察在一個儒家規范占據統治地位的社會中，女性怎樣陳說她們心目中的價值和意義。

三、學術價值

（一）為美術史研究開拓出更廣的空間

“性別”不僅有歷史，而且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對美術作品中女性形象的分析，實際上也是女性社會學的闡釋。它擴大了既往美術史研究的風格、技法等范疇，也是對學界關于女性題材美術歷史迷思與成見的反思和突破，可在文藝領域內推進美術史研究與性別研究的縫合，拓展史學分析與詮釋的空間，增加美術史學科的內在張力。

（二）為中國性別研究的本土化提供思路和啟示

在交叉學科研究中，開拓性別研究視野與史料的甄別，辯證地運用西方女性主義理論，以圖像勾勒原始社會至封建王朝幾千年來女性歷史發展軌跡，拓寬了史學分析與詮釋的空間，同時也是對“社會性別”研究本身面臨的各種挑戰的回應。這進一步顯露出“性別”與“美術”在中國語境中結合所產生的特殊學術品格與價值指向。

（三）深化對中國傳統社會的理解與思考

女性問題遠不是一個邊緣性的亞課題，而是認識傳統社會的重要津梁。婦女作為一種社會族群，其形象與生活隨著歷史發展各有殊異，重新創造性地解讀美術史中隱含的女性信息以重構古代女性文化身份，發掘女性在歷史構建中的角色與意義，有助于深化對社會、歷史、性別、現實等女性自身問題的理論反思。顯然，從這個角度來看，這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書。

約稿、責編：金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