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魚
作者有話說:
本來有很多話想說的,但是千言萬語最后只有一句——話不多說!快來看冬奧!!!
他想告訴她,他就是那顆將她放進心里的玲瓏骰子。
1、
霖城大學論壇的一篇帖子被頂到了首頁。標題——《終于等到霖城滑雪王子余邈回來了!》
此帖一出,評論如雨后春筍般涌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霸占了論壇首頁第一。
1L:這里簡單介紹一下我們余邈!霖城大學生滑雪聯賽空中技巧組三屆冠軍蟬聯者,省隊都向他拋出橄欖枝,當之無愧的滑雪界新星!
2L:余邈?名字聽著有點耳熟。
5L:他不是在去年聯賽的時候受傷退賽了嗎?聽體院的人說還辦了休學手續?后面的滑雪比賽也沒見他參加過。
9L:據傳,余邈受傷并不是意外。
10L:管那些干嗎?余邈回來了就好!期待余邈重新回到賽場!
彼時的紀雨凡正窩在宿舍看在墨爾本舉辦的大眾滑雪聯賽回放,手機驀地彈出幾條消息,是室友發給她的。
室友:【快看論壇!】
室友:【余邈參加了在墨爾本的比賽,他回來了!】
室友:【我朋友說在體院看到了余邈。】
紀雨凡倏然怔住,余邈回學校了?
她顧不上別的,立馬套了件外套往體院的方向走,邊快步走邊拖動進度條尋找比賽視頻里余邈的身影。他是第七個出場的,而他在空中做出的動作她再熟悉不過。
紀雨凡忽地紅了眼眶,捏緊手機邊緣的指節泛了白。
很快就到了體育館,紀雨凡在門口躊躇不前,她知道自己不應該來見余邈,可她真的忍不住。
“這位同學……”身后傳來好聽的女聲,紀雨凡轉過身對上了陳菡的眼眸,陳菡的臉色在看到紀雨凡時陡然變黑,厲聲質問,“紀雨凡,你竟然還有臉來這里?!”
陳菡的音量不自覺地拔高,紀雨凡霎時間慌了神,因為她察覺到了來自體育館內余邈的視線。
“抱,抱歉……”
紀雨凡幾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跑出很長一段時間距離,紀雨凡才停下腳步。
陳菡說得對,她確實沒臉去體育館,更沒臉去見余邈。
2.
說起來,紀雨凡的滑雪是余邈教的。
紀雨凡大一的時候注冊了個賬號做戶外運動視頻,因為講解幽默詼諧,一年間收獲了一大批忠實的粉絲。但越往后她越面臨著一個嚴峻的問題——自己會的都出過視頻,而那些不會的,她無從下手。
后來她和一個用戶名為“玲瓏骰子”的粉絲商量后,直接拍板決定選擇滑雪。
其實紀雨凡是有私心的,因為余邈是滑雪俱樂部的,說不定她可以請他幫忙教自己。但她剛點開余邈的微信又慫了,最后聯系了滑雪社的社長,但是社長說他忙于考試,讓她去找余邈。
紀雨凡喜出望外,現在可不能說是私心了,畢竟是社長讓自己找余邈的,對吧?
彼時的紀雨凡裹著厚實的白色羽絨服蹲守在體育館門口,整座校園似乎隱在朦朧的霧氣中,她探出一顆小腦袋往體育館里面張望。體育館里不乏許多體育學院的學生在訓練,她這明顯不像體育學院的人站在門口,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紀雨凡隨手拉了個女生問:“同學,你能不能幫我叫一下余邈學長?謝謝。”
被拉住的女生叫陳菡,陳菡上下打量著她,了然地朝角落那群男生喊:“余邈,找你的!”
男生們擠眉弄眼地開始起哄。
紀雨凡更加惴惴不安了,她緊張地攥著手心,在心里打著腹稿。
余邈穿著寬大的短袖運動衫走了過來,額間覆著一層薄汗,他正拿著掛在脖頸上的毛巾擦汗。
午后陽光在他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意識到自己的視線一直在對方身上,紀雨凡慌忙地別過視線,而后她聽到余邈問她:“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紀雨凡原本打好的腹稿一緊張全忘了,只得開門見山地問:“余、余學長,我能不能請你教我滑雪?”像是擔心余邈不答應,她連忙又打了個“補丁”,“我可以請你喝奶茶,或者學長想吃什么都行。”
等了快一分鐘也沒聽到余邈的回復,紀雨凡偷偷抬頭看了眼他。
“奶茶就算了。”余邈說。
紀雨凡以為余邈這是不答應的意思,小腦袋沮喪地垂下來,不料余邈峰回路轉地說:“但是我可以教你。”
紀雨凡猛地抬起頭,眼底瞬間亮起了光。
“真的?”
“嗯,這周末你有時間嗎?”
“我有,我有!”紀雨凡如小雞啄米似的狂點頭。
“那加個微信,方便聯系。”
或許是得意忘形得過了頭,紀雨凡忘了自己曾經加過余邈的微信,然而等她亮出了二維碼之后再反應過來,想要收回手已經來不及了。
面前的余邈“咦”了一聲,晃了下手機說:“學妹,我是不是以前加過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紀雨凡總覺得余邈的唇角似乎掛著戲謔的笑。
3.
紀雨凡的好友列表里之所以會有余邈,是因為大一下學期她為了更正一期攀巖視頻,專門加入了攀巖社,余邈是攀巖社的副社長,帶了他們一節課。老實說,那節課上紀雨凡對余邈的好感度噌噌往上飆,她對運動型男生向來毫無抵抗力,畢竟她自己也喜歡運動。
后來紀雨凡通過社團群聊加了余邈的微信,對方很快通過了,只不過互相打過招呼后開始“躺列”,所以余邈對自己沒有印象很正常。
周末,紀雨凡和余邈約在滑雪場見面,余邈領著她到租借處租了一套滑雪服和雪具,在問到想要哪種滑雪板時,紀雨凡脫口而出道:“雙板吧!”
紀雨凡狡黠一笑說:“我打聽過了,學長你擅長自由式滑雪,雙板的話更容易教吧?”
女生眼里閃動著促狹的光,余邈笑著挑了下眉:“其實單板雙板我都能教,看你喜歡哪一種。”
選好滑雪裝備,兩個人去了新手滑雪專用道。白茫茫的滑雪道上有許多和紀雨凡一樣的初學者,余邈教她預備站姿和重心點,紀雨凡事先做了功課,這些基本知識學起來特別快,但一到滑行,腦袋一片空白,剛教的要領全忘記了。
余邈伸出手讓紀雨凡牽著,帶她慢慢地往下滑:“沒事,你放松點,有我抓著不會摔的。”
紀雨凡漸漸地好像找到了滑行的訣竅。
滑行之后是轉彎,紀雨凡第一次嘗試就摔了個四仰八叉,十分慘烈,旁邊隱約傳來其他滑雪者細碎的笑聲,她窘著臉被余邈扶著才艱難地站起了身。
余邈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窘迫,說:“我第一次學滑雪的時候應該是十歲左右,那會摔了不下二十多次,摔得老狠了,大大小小的淤青都有十幾處。”
紀雨凡顯然是不信的,她不是沒聽過余邈身上的榮譽,什么“滑雪奇才”“霖城青少年滑雪錦標賽冠軍”“冰鳳俱樂部王牌選手”等等。
紀雨凡當他是在安慰自己,雖然有點假,但還是有點小感動。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笨?這都學不好。”
余邈微微擰了下眉道:“你這么說是在影射我比你更笨嗎。”
紀雨凡不厚道地笑出了聲,她又聽到余邈說:“你沒接觸過滑雪,初學者能學成這樣已經不錯了,況且,我看你攀巖不是攀得很好嗎?”
紀雨凡不由得瞪大了眼:“你記得我?”
余邈眼底流淌著不易察覺的溫柔:“你覺得呢?”
4.
余邈那句話讓紀雨凡飄飄然了一個星期,哪怕她下周一就要交作業,她都能對著文檔癡笑一晚上,室友問她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不算吧,”紀雨凡收起笑咧了的嘴角,嚴肅正經道,“只不過是發現我欣賞的學長還記得我而已。”
“喲,這嘴角都飛到銀河系去了,還說不算啊?說說唄,是哪個學院的帥哥讓我們雨凡芳心大動。”
紀雨凡原本是不想說的,但又按捺不住地想求證些什么,便問:“我打個比方啊,比方說,我參加了一個社團,那個社團的副社長帶我們這些學弟學妹搞過活動,我以為他不記得我,但是沒想到他還記得,你說,這是不是代表他對我也有那么點……意思?”
室友:“你說余邈啊?”
“你怎么知道?!”紀雨凡驚詫地反問,“我剛剛有說他名字?”
“你喜歡運動,參加的社團都是運動類的,況且‘余副社’這個頭銜在霖大那可是盡人皆知,哪個運動社團沒他啊?你一說副社長我就猜到他了。”室友分析完一通,又回到八卦點上,“所以你真喜歡他?那你競爭壓力可大了。”
紀雨凡皺眉問:“桃花多?”
室友伸出食指搖了搖:“不、不、不,不是桃花的問題,這么說吧,他是能把一生獻給滑雪的人。”
能把一生獻給滑雪的人,聽起來就很浪漫。
“那不挺好的嘛,說明他熱愛運動,堅持有毅力又上進。”
室友滯了一秒說:“行吧,我看你也是沒救了,又是一個掉進余邈坑里的人哪。”
紀雨凡托著下巴兀自笑著,怎么辦,她真的好期待下個周末。
也許因為是余邈教她滑雪,紀雨凡學得特別積極,當然,缺點就是太過積極了,連著三個周末泡在滑雪場上,現在突飛猛進到不用余邈帶都能在新手道上肆意滑行。
盡管紀雨凡還想再多請教幾天,也是不行了。
回宿舍之前,紀雨凡琢磨著要怎樣才能增加和余邈獨處的時間,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扭頭對余邈說:“對了!要不我請你吃新疆炒米粉吧!我知道學校附近有一家店做得特別好吃,就當是我感謝你教我滑雪,怎么樣?”
余邈說:“不用,我也沒教你什么。”
紀雨凡可憐巴巴地問:“那你這是不給我報答你的機會了?”
余邈面露難色:“雖然我是想答應,但最近是比賽期,教練對飲食管得很嚴。”
紀雨凡并不會被這個難題擊垮:“那我要是嚴格按照運動員的飲食標準來呢?就七天的早餐,你要是嫌多的話三天也行!”
看著女生如同琉璃般透亮的眼睛,余邈哪還能拒絕得了,他說:“你不嫌麻煩的話……”
話還沒說完,紀雨凡立馬道:“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
紀雨凡喜上眉梢,胸腔里那頭小鹿都快撞出來了。
愛心早餐,她可以!
紀雨凡給余邈連續送了七天的早餐,她這一送,送得整個體院的學生都認識她了。有的時候紀雨凡提早趕到體院還能看到余邈在訓練,他舉著啞鈴,背部的肌肉隨著手臂每一次向上舉起而繃緊,線條緊致而有力。
簡直觀賞性十足。
除了體育館,紀雨凡大部分時候會在食堂三樓假裝“偶遇”余邈。為了均衡營養,霖大體育生的飯菜是食堂特別供應的。而紀雨凡就坐在離余邈他們不遠的卡座里,她不用特意看那邊也知道余邈會假意和同伴聊天,余光像是蜻蜓點水般優哉游哉地落在自己身上。
偶然間視線交匯,兩個人都會心照不宣地錯開,默數三秒又重新對上。
“你倆真的是夠了啊。”被紀雨凡拉過來吃飯的室友目光在他倆之間轉了幾圈,咬著筷子憤憤道:“我以后再也不陪你來三樓吃飯了,我這吃的什么飯啊,就你倆那曖昧的小眼神,嘖嘖嘖。”
紀雨凡被室友說得臉通紅,都快埋進飯里了。
這種默契的對視讓她欲罷不能,似春心萌動,她覺得余邈應該也是喜歡自己的。
5.
霖城最近準備舉辦新一屆大學生滑雪聯賽,紀雨凡為了能在聯賽前做出視頻,每天下了課就往滑雪場跑。她將剪輯好的片段發給玲瓏骰子,但也不知道對方在忙些什么,已經很久沒回復她了。
紀雨凡熬了兩個通宵才將完整視頻剪輯好,設置了定時發送,她已經累得沒有任何思考能力了,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隔天是冬至,紀雨凡調的七八個鬧鐘都叫不醒她,一覺舒舒服服睡到了晚上八點,睡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沖向食堂買湯圓,然而不僅湯圓沒有了,餃子也賣光了。她悔不當初,早知道就不熬夜了!
紀雨凡沮喪地發了條朋友圈,原本只是想吐槽一下的,沒想到余邈竟然在底下評論,讓她下樓。
下樓?!
紀雨凡剛走出宿舍樓就見到余邈像株挺直的小白楊般立在花壇邊,他低頭敲著手機鍵盤,似乎察覺到了紀雨凡的到來,抬起頭晃了晃手中的保溫瓶,笑著說:“湯圓,給你帶的。”
宿舍樓下擺了幾張桌椅,余邈坐在風口的位置替她擋風。紀雨凡咬了一口湯圓,愣了一下:“紅豆餡兒的?”
余邈看她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紀雨凡頓覺自己胸口輕輕一滯,紅豆代表什么,她能不知道嗎?!
這時,紀雨凡衣服口袋里突然響了兩下手機提示音。她只得先壓下話頭,拿出手機,發現是今天發的滑雪視頻突破一萬贊的提醒。她剛要退出App,卻看到玲瓏骰子時隔七天終于回她了。
余邈看到面前的女生眼睛一亮,他彎了下唇問:“這么開心?有好消息?”
紀雨凡解釋道:“我不是在搞戶外視頻嘛,剛剛一個元老級的粉絲回我私信了。他人真的特別好,感覺懂很多東西,上次我做了個攀巖視頻,有些地方說錯了,還是他告訴我的,所以我后來才加入了攀巖社。”
紀雨凡邊吃著湯圓邊滔滔不絕地講了很久,不多時,一碗湯圓已見了底。
余邈一直很耐心地聽她說,她沒注意到余邈唇角始終漾著的笑意,到了后邊,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好像說得有點多……”
“紀雨凡。”余邈忽然出聲叫她。
紀雨凡下意識道:“怎么了?”
“下周六有我的比賽,我想請你來看。”
6.
比賽日漸臨近,紀雨凡別出心裁地買了很多材料給余邈做應援。當她哼哧哼哧地抱著兩大箱快遞推開宿舍門時,室友都震驚了:“買的什么啊?這是把一年的快遞都買完了吧?”
紀雨凡將紙箱放到桌上,大喘了一口氣,說:“LED燈牌。”
室友湊過來看了眼,燈牌上都是余邈的名字,室友揶揄道:“看不出來我們家雨凡這么會追人啊。”
紀雨凡臉上浮起可疑的紅暈,她連忙推開室友,說:“你就會打趣我。”
比賽那天,紀雨凡拎著兩大袋燈牌到了比賽地點,她沒想到余邈的小迷妹竟然這么多,她準備的燈牌不到十秒就被一搶而空,幸好她提前給自己留了一塊。
紀雨凡按照指引前往自由式滑雪的3號滑雪道,底下的觀賽席早就被坐滿了,她只好擠到觀景臺踮著腳抬頭張望。
這里太遠,只能看到極為細小的一個點,隨著裁判員一聲令下,那個點離她越來越近。白雪皚皚的滑雪道上,余邈踩著滑雪板,像是在雪上飛馳。。
在跳臺騰空而起的一瞬間,余邈迅速做出直體后空翻一周接轉體兩周的動作,紀雨凡看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余邈做完整套高難度動作,?平穩落地,她的心才落下來,重重地松了口氣。
成績很快就出來了,余邈毫無懸念地晉級了。在公布成績的名單上,紀雨凡看到了一個眼熟的名字,然后她聽到身后有人試探性地喊了她一聲。她回過頭,路沅驚喜地道:“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咱們這都快兩年沒見了。”
路沅是紀雨凡的高中同桌,當年兩個人關系很好,只不過高考之后聯系少了,漸漸也沒再有過交集。
紀雨凡看到路沅背后背著的滑雪包,詫異地問:“你也滑雪?”
“我一直在玩滑雪,你看你高中一點都不關心我。”
路沅問紀雨凡待會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紀雨凡猶豫了一會兒,她其實是想等余邈的。
“紀雨凡。”旁邊突然傳來余邈的聲音,他眉頭擰起,似乎有些不高興,“不是約好去吃新疆炒米粉嗎?”
路沅大概是看出了他們之間微妙的氣氛,也沒勉強紀雨凡,只是說以后要經常聯系。
落日余暉從云層中傾瀉下來,一路上余邈都沒說話,紀雨凡隱約猜到了什么,她眼底含笑地向他解釋了半天,余邈微擰的眉頭才舒展開來。
走進店門前,紀雨凡拽住余邈的衣袖再三確認:“你真的可以吃嗎?不是說比賽期要嚴格控制飲食?”
余邈笑著說:“沒事兒,今天俱樂部聚餐,他們都在吃炸雞呢。”
兩個人點的牛肉炒米粉,紀雨凡將米粉用筷子卷起送進嘴里,她灌了口可樂說:“今天的比賽很精彩,雖然我不是很懂空中技巧是怎么打分的,但看上去很厲害。”
余邈:“其實也沒有很厲害,不過還是要謝謝你,那些燈牌我都看到了。”
滑行到停止區時,觀眾席上零星出現的幾塊顯示著他名字的燈牌宛若冬日暖陽,明晃晃地照進了他眼底。
夜晚繁星點點,余邈送紀雨凡到了宿舍樓下,互相告別之后紀雨凡轉過了身,步子邁出沒幾步又似有感應般回過頭。昏黃的路燈下,余邈仍站在原地目送著她,寒風呼呼地從衣領灌入,他不由得雙手合攏放到嘴邊輕輕呵了口氣,見紀雨凡正看向他,便若無其事地將手放下,示意她快些回去。
紀雨凡這次沒再回頭,她知道余邈的視線一直會追隨著自己。而放在帆布袋里的燈牌不知何時被摁下了開關,熒光微微閃爍著,逐漸和她心臟的跳動處在同一個頻率。
7.
決賽前,紀雨凡聽說余邈和教練鬧矛盾了。
彼時她剛到滑雪場就被教練叫到了小角落里:“雨凡,你的話他說不定能聽進去一些,那組動作的難度系數太大了,當年他師兄……你幫我勸勸,而且,哪怕只用B組動作也足夠了。”
紀雨凡大概聽明白了,他們爭吵的點是在決賽用哪套空中動作。
健身房里只有余邈一個人,他躺在瑜伽墊上做著仰臥起坐,像是聽到了開門的動靜,他望了過去,紀雨凡走到他身邊盤腿坐下。
兩個人都沒開口,默契地保持著沉默。
余邈做到第五十個仰臥起坐時,躺了下去:“你可能不知道,其實幾年前我并不是俱樂部的王牌,也不是大家所說的天才滑雪少年。早在我之前還有個比我天分更好、領悟力更強的師兄,他也是教練手把手帶出來的,只是后來因為一場比賽事故,師兄他再也滑不了雪了。”
紀雨凡敏銳地抓住了重點:“是因為那組動作?”
余邈雙手交疊枕在腦后,他看著天花板,又像是看著空中的某一個點,說:“其實我們滑雪運動員平時要做的訓練很多很多,同樣的動作,每天每月每年可能要重復上千遍、上萬遍,但一上了滑雪道,到了賽場,發生什么都是不可知的。”
余邈眼底的光暗了些許,聲音有些啞:“決賽那天,他失誤了。”
或許是想到了當年那個場景,余邈的眼眶泛著紅,別過了臉。
雪白的滑雪道上,得到的可能是騰空的激情和喜悅,可能是象征榮譽的獎杯……但也有可能是一輩子無法忘懷的傷痛和再也滑不了雪的寂寥。
紀雨凡不由得盯著余邈的后腦勺,輕輕地問道:“那你呢?你為什么喜歡滑雪?明知道它那么危險,為什么還是義無反顧呢?”
這個問題他其實也想了很久。
剛開始他只是覺得好玩,再之后,他是真的喜歡上了滑雪,那種快感與刺激是他所追求的。如果非要說一個理由,或許是一種純粹的熱忱。
像是知道紀雨凡的擔心,余邈坐起身,故作輕松地聳了下肩:“這組動作我平時有在練,你看我這不也沒事兒嘛,而且我想由我來完成當年師兄沒有完成的動作。”
8.
教練最終同意了余邈在決賽用那組高難度動作,但也誠如他所說,哪怕一個動作,一套動作重復練習千萬遍,到了滑雪道上,一切也都是未知的。
那天,紀雨凡眼睜睜地看著余邈落地失誤,她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沖了過去的。他就那么直挺挺地從著陸坡翻滾下來,巨大的沖擊力使他撞翻了圍欄,他努力想要站起來,卻是徒勞,手里抓著雪,不甘心地閉上了眼睛。
余邈被送進醫院,他的父母第一時間趕了過去,包括俱樂部的人在內,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一圈又一圈。紀雨凡沒有跟去醫院,因為她做錯了事。
教練告訴她:“余邈的滑雪板被人動過,備用的也是。那個人好像是專門沖著余邈來的,只有他的存儲柜被撬開。”
紀雨凡手腳冰涼地僵在原地,仿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余邈的滑雪板放在俱樂部專門的雪具存放室里,比賽前有人潛入了俱樂部,精準地找到余邈的存放柜,破壞了他的滑雪板,以至于比賽的時候,余邈不得不使用新的滑雪板。但要知道,對于滑雪運動員而言,滑雪板用不用得慣非常重要,而也正是因為余邈不習慣新的滑雪板,才導致他比賽失誤。。
紀雨凡想到了前些天路沅向她打探余邈的情況。她的心臟像是被刀絞似的,痛得難以呼吸,她不愿去懷疑路沅,指尖哆嗦著在微信上問路沅:“是不是你做的?”
路沅很大方地承認了:“是。”
紀雨凡:“為什么?”
這次,路沅沒有再回答她。
教練告訴她,余邈傷得不嚴重,只是心理上可能出了點問題——他不能從跳臺上起跳了。
那段時間紀雨凡渾渾噩噩的,她誰也不見,一直處在深深的自責里。
后來她聽說余邈辦理了休學手續,遠渡重洋去了墨爾本。在那之前,余邈曾給她發了很多微信,她都沒有回復,她像鴕鳥般把自己的頭埋進了沙地里。
哪怕余邈選擇原諒她,她也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他是那樣喜歡滑雪的少年,卻因為她被折斷了翅膀,再也飛不起來了。
9.
回憶如同潮水漫過心頭,紀雨凡鼻尖驀地一酸,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滾落了下來。身后陡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被抓人住了手腕,一抬頭,竟然是余邈。
紀雨凡低垂著頭,她掙脫不掉余邈的束縛,只得放棄。
紀雨凡:“對不起。”
余邈強硬地握著紀雨凡的手腕,目光灼灼:“我給你發的私信看過了嗎?不管你有沒有看過,我都想說,紀雨凡,我喜歡你。”
從你加入攀巖社的那天開始。
結束訓練,余邈總會刷一些好玩的視頻,但都是隨便看看,直到他刷到了紀雨凡做的戶外運動視頻。他一下子就認出了視頻拍攝的背景是在自己學校,于是他又把紀雨凡主頁里的其他視頻全看完了,還順手點了關注。
之后她發的每一期視頻他都會去看,時不時留言評論,在某一期關于攀巖的視頻中他指出了紀雨凡的幾個錯誤,紀雨凡回復說謝謝,她會更正的。
余邈以為這件事就到這兒了,卻沒想到紀雨凡報名加入了攀巖社。社團活動的時候,余邈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看著。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跟社長說他想去帶下一次活動,于是便有了紀雨凡所說的“第一次遇見”。
紀雨凡給那期攀巖視頻做了修正版。她以為余邈不記得她,但其實他一直都在悄悄關注著。
后來紀雨凡私信他說下期視頻想做滑雪,她不會知道那時的余邈晃了半天神,才有了他們在體育館的那一次對話。
只是余邈也想不到,紀雨凡會選擇滑雪是因為自己。
余邈不是沒有暗示過她,冬至的那碗紅豆湯圓,不是只有“喜歡”那一層含義。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想告訴她,他就是那顆將她放進心里的玲瓏骰子。
10.
紀雨凡其實看到了私信的那段話。
而那個陪伴了自己近兩年的粉絲是余邈,她其實也知道。準確點說,是在那次決賽前她無意間聽說的,那時她確信她和余邈心意相通,整個人仿若浸泡在蜜糖罐里。
也是在這個時候,路沅拐著彎地跟她打聽余邈的存放柜號,她那時或許是被喜悅沖昏了頭,也沒多想。
但正因她的自以為是,才會有后面的路沅破壞滑雪板,導致余邈從高空墜落,甚至產生了應激障礙,后來不得不退賽休學,遠赴重洋,一邊求學,一邊進行心理疏導。
歸根結底,這都是因為她。
她曾經間接地傷害過她喜歡的男生,她被深深的自責與愧疚吞噬,哪怕路沅當時那場比賽被退賽加禁賽一年,哪怕余邈對她說這事不是她的錯,她也無法面對余邈,更無法回應他對她的喜歡。
“我……”紀雨凡嘴唇嚅動,剛說出第一個字就被余邈抓著手腕貼近他的胸膛,手掌心下是短促有力的心跳聲,每一下跳動都令紀雨凡燒紅了臉。
余邈大概是看出來紀雨凡的退縮猶豫,他說:“紀雨凡,只要你想清楚了,我就會放手。”
橘紅色的夕陽余暉落在余邈的臉上,他語氣強硬,不由分說地讓紀雨凡給他一個答復。
他們維持著這個姿勢好幾分鐘,身邊走過不少學生都在朝他們看,可能以為他們是鬧別扭的小情侶。被那么多人圍觀,紀雨凡的心亂成一團麻,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面前的男生目光熾熱,手腕上傳來的溫度也讓她難以凝神。
紀雨凡有些無奈地抬頭看他:“那我要是一直想不清楚,你會一直不放手嗎?”
“對。”
紀雨凡眨眨眼睛說:“那好,那我干脆就不要想清楚吧。”
傍晚,太陽漸漸沉沒在遙遠的天際,暈染出玫瑰色的云霞,余邈揚起笑容,手指往下扣住了紀雨凡的手心,說:“這可是你說的。”
編輯/叉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