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小城十字街

黃平

一九八六年七月十四日，我到普定縣審計局報到上班。單位安排我在一棟兩小間的偏廈小瓦房住下。這是我參加工作后的第一個住處，位于定南古城的小十字不遠處。定南古城的十字街，成了我很長一段時間上下班的必經之路。

普定縣的縣城舊址正是位于有著悠久歷史的定南古城。“定南”之名，并非“普定縣城南邊”的意思，事實上定南古城位于現普定縣城以東的東華山下。得“定南”之名，源于明洪武年間，征南將軍傅友德、顧成等諸將以志命之，誓志征服向云南方向逃竄的元末梁王。

定南古城以小十字為中心，東有茶壺井，南有烏龜井、吊井，西有城隍廟井、北有大龍井。小城西門外，從南往北有條護城河，與天望溪相遇后，匯入烏江上游的三岔河。

定南古城仍保存著較為完好的古城街區，這一片街區東依安普高速，西至安織公路，北接安普高速出入口，南至富強路，東南與東華山、嫡臺坡、衙門坡三山相依。街區上有文物保護單位建筑、歷史建筑、傳統風貌建筑等。如今依然能夠感受到熱鬧繁華、行人如織的市井文化。街區街巷完好保存，承載著定南古城發展成長的歷史印記，它們是城市發展的脈絡和骨架，也是活態展示古城文化的載體。

十字街近北處有三家單位：左邊是一棟兩層樓的灰色磚瓦房，長六間的新華書店，是讀書人最喜歡光顧的地方;右邊則是土產公司和供銷社共用的兩層樓的木質結構蘇式瓦房，有包箱樓梯上樓，左右分屬兩個單位。

這一段街道兩側，以新華書店、糧食局招待所和土產公司為代表的樓房，墻面都保存著一幅幅年代感極強的標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靠近小十字的這段街道，白天人來人往，遇上星期天趕場更是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兒時的我們，到普定趕場，若不逛逛十字街，等于沒有進城。緊挨著新華書店的，是糧食局招待所，每逢季末和年終結算，各區、公社糧管所的會計都會一窩伙住在這里，夜晚燈火輝煌，劃拳打馬，把酒臨風，好不熱鬧。

農資、供銷大樓長十間（其中有一間是過道），氣勢挺拔至今。大樓后是鹽巴公司的門面房。這樣幾棟建筑，是十字街“門面”，所以幾年前，定南古城以修舊如舊，即將沿街建筑，以“穿衣戴帽”的方式，復古似的保存了下來。

糧食局招待所往北一點，是定南古城最有名的豆腐街。柴火煮漿，酸湯點豆腐的特色保持至今，成了這座小城不變的鄉愁。

十字街往南大概四十多米，還有另外一個“十”字。左邊是名副其實的打鐵街，打鐵人家門前多擺有犁口、鋤頭、鐮刀、抓釘等各種各樣的鐵貨。右邊與之對穿的就是曹家街了。

打鐵街路口再往南一點，是民國初年興辦的普定女校，木結構兩層樓的四合院，至今其形依然。我認識不少在女校讀過書的老人，面容看上去都非常儒雅大氣。曹家街口南端，住著一戶外國人，男主人叫約翰。據說父母已去世，兄妹相依，結婚成家后，以懸壺濟世為業。

再往南走，便是老縣醫院門診部了。門診部的后面，有至今還保留完好的天主教堂。教堂大門南向，有一條路通往老大禮堂前。可惜的是，這座曾經象征著普定權力的建筑，已被拆除改建了棟商品房。過建行門口，可到場壩上的菜市。

十字街的最南端（實為東偏南），橫著長長的兩層近三米層高的木結構瓦房，雖然后來時代在這樣的建筑上有過一些改造，但舊式結構依然可見一斑。這一片青磚黑瓦的公用木結構建筑，木柱、木門、木窗、木樓、木梯，如今要么公轉民，要么荒廢無人料理了。曾經，這一片兩層樓的蘇式瓦房（北側有吊腳樓），是老城公、檢、法、司的公務之處，還伴著民政、財政、審計、衛生等多家部門，直到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后期才逐漸遷出。

十字街的西巷，不過四十米長，寬也只是三米多，而南面的街道足有五米寬。這十字街向西的街口，住著一戶莊姓人家，近三米多寬三層木柱樓一棟，除了面對中大街的一間作鋪面外，另有兩間鋪面相鄰，均屬莊家。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末，莊家將木瓦房改成了兩層水泥平房。

站在十字街面朝北，左手的巷道，離十字街三四十米，又與后街巷形成“十”字。再往左就接通老安織路了。本世紀初期，安織路改道，繞城擴建，十字街又與如今新建的迎賓大道一旁的“水街”相連了，站在這小街巷口，可直接看到塔山坡上的白塔。

十字街東南面的房屋，在前兩年啟動了對老城文化街區的改造工程，拆除了數百平方米的老舊房屋，建成了長形的十字街小廣場，后有長形花臺，前有長條形休閑石凳和兩口半圓形大石缸。

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期，以十字街為中心的定南小城，清一色的青磚黛瓦，整個定南古城，風貌古樸優雅。可惜那時的小城，晴天灰，雨天泥，有時街道上還會留下牲畜糞便。八十年代，從北門到西門這條街，人稱“中大街”。但北門是斷頭街，左轉才有街、有道。當時我們戲言這條街，抽上半根煙，走完一條街。

上了一定年紀的定南小城里的讀書人，忘不了十字街的小人書，忘不了新華書店里的童話故事，忘不了十字街往一中方向街邊香噴噴的包子，忘不了十字街華家飯店飄出來的菜香味，忘不了挑桶串街巷喊“舀紅豆，拈酸菜”的叫賣聲，忘不了牛車拖黃泥巴順街賣的“買黃泥巴嘍”的吆喝聲，忘不了十字街西面不遠處的有八間鋪面的兩層樓的百貨公司，忘不了緊挨百貨公司的“公私合營”的深宅小院木樓，忘不了當街那小小的醫藥公司……一系列的商業性公司，在市場經濟的浪潮中逐漸煙消云散。

如今定南古城的十字街，幾經改造，一寸多的長方形厚石鋪就的主街，街的兩邊有溝渠，環境衛生保持得比較潔凈，給人的感覺是：既有古城的歷史文化，又有煥然一新的感覺。這也是我們走進了新時代，人們的環保意識不斷提高，城市管理日趨規范，文明新生活不斷美好，才讓古樸的十字街煥發新的神采。這不，天氣好的時候，十字街的廣場上，有人約起對山歌、跳舞、玩花燈、擺白等等，小城的人們感受著時代的美好。

雖然我離開上班必須經過十字街的偏廈小屋已經三十五年了，住所也遷移了兩次，但與十字街的關系，幾十年來的深情過往，情感如老酒。也許是戀舊的緣故，定南小城的十字街在我心里，就是一種根植于心的不舍，魂系生命。所以關于十字街的一切過往，總是不由自主地時常入夢。（責任編輯/謝予謙）FAD187A1-64C2-4C6C-9184-05C937168CA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