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空氣

今年又搬了一次家，新房比以前的大了很多，可以布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我抽空在淘寶上買了很多物品，但在一樣東西上猶豫了很久，不知道到底該買什么樣的。

那樣東西是綠植。

我想買一株高達一米八的龜背竹，但又有很多顧慮，長蟲是一回事，最怕的是養死。

我對自己的習性非常了解，可能剛買來的時候興致會很高，勤快地澆水或者修剪枝葉，但時間一長，我就會將它棄置一邊。

小時候的我就是這種德行，看兔子可愛就把它買回來。家人跟我說兔子看著可愛，養起來非常麻煩，你得想好。我全當耳旁風，興致勃勃地買了籠子和兔糧回來，發誓要把它養得白白胖胖。

然而，我的雄心在它第一次拉粑粑，讓我的房間臭氣熏天后轟然倒塌。

最后的結果是家人幫忙，把兔子養得白白胖胖，毛發松軟，而我在其中唯一的作用是蹂躪它。

它離開我的時候特別突然，某天爺爺帶它去山上放風，它吃著草，一轉眼就不見了。

我得知結果后哭得傷心欲絕，生平養的第一只寵物以這樣的方式離開我，連最后一面都沒見上。我又安慰自己，至少它回到了大自然，不用再被關在狹小的籠子里，它從此自由了。

總之，這之后我對養寵物這件事情非常謹慎。

成年之后我一直很想養條狗，卻一直沒有付諸行動。身邊很多朋友都養了貓，若讓我在養貓和養狗中選一個，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養狗，即便我小時候非常怕狗，總擔心自己會被咬。

我后來不再害怕狗，大概要歸功于我家樓下某戶人家養的一條看門犬。我每天上下學都會經過它，它喜歡趴在門外，半天都不動一下。

那是一條土黃色的中華田園犬，體型很大，快趕上當時的我。我每次在經過那扇門前時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設，遠遠觀望一番，在它打盹時飛速地躥過去，然后大松一口氣，像完成一次無人嘉獎的冒險。

有一次它一直在門前搖著尾巴走來走去，我等了半天，由于急著想上廁所，不得不硬著頭皮沖過去。

大概狗狗喜歡追逐奔跑的事物吧，它看我跑過來，竟然也撒開腿沖向我。我被嚇得半死，啊啊亂叫著跑得更快，但依舊不是它的對手，很快就被它追上。

我嚇得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它圍著我繞了一圈，皺了皺黑色的大鼻頭，隨即湊過來在我的褲腿上蹭了一下。

它揚起頭和我對視，我第一次看清楚它的瞳孔，然后我才發現，原來這世界上竟有那么黑的眼睛。

我膽戰心驚地嘗試跟它對話，說“狗狗乖，你別咬我哦”，一邊戰戰兢兢地往家門口走，它仿佛聽懂了我的話，又跟著我走了兩步就停下了，只用那雙黑色的眼睛目送我。

從那之后，我不再視它為我回家路上最難的關卡，而是終點的守護神，看到它，我就會安心。

它會過來蹭我，我會蹲下身擁抱它。它的身體總是很暖，南方的冬天又濕又冷，它毛皮下的肚子總是溫熱的。我喜歡把冰涼的手貼在它的肚子上，它乖乖的，從來不叫。

后來，它當了媽媽，生了一窩可愛的小崽。我曾幻想著小崽長大之后繼續生小崽，這樣我就可以見證它家三代同堂，抱著挨個親。

然而，這個愿望終究沒有實現。

某一天我回家時，發現我的守護神不在了。第二天、第三天……它再也沒有出現。

我以為它生病了，或者像我的小兔子一樣走丟了。后來我才知道，它是被人偷走了。

偷它的人是一伙賣狗賊，被偷走的寵物狗無一例外被他們宰殺，變成一道菜，滿足別人的口腹之欲。

自那之后，我每次經過它曾待過的地方，心里就會涌起復雜的情緒，不像失去兔子時那樣難過，我記得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只是覺得那年的冬天特別冷，我穿上再厚的外套都擋不住寒意。

大概是因為那個冬天，我永遠失去了那只黑色的亮晶晶的暖爐。

嚴雪芥，90 后，出生在暮春的海邊。是一個無聊的人，寫一點兒有聊的故事。

其作品《墜落春夜》，被讀者譽為年度言情小說，即將上市。88B69CB5-9BD1-4050-880B-4A7918EF070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