缽仔糕素描（外二首）

黃成龍

一個小鎮，五條深巷

三十六戶人家，種在一張薄紙上

種春風，種露珠，種一紙陽光

紅豆為首，努力在紙上發芽

綠豆褪下薄衫，裁種了一截炊煙

缽仔糕，一枚藏著天涯和斷腸的句號

用玻璃的天空接雨水接霜雪，接一地鳥聲

半個身體停止生長，也盛不下豆蔻年華

站在縮小的風中，疲憊得像落日

用瘦削的背影和內心的花蕊，提前移來月色

一撇一捺，迎風催發了笑靨和淚囊

暗香起，搖動唐詩的韻味，與蜜糖赴會

紅橙黃綠青藍紫，折疊一程程山水

像懸于曠野的月亮，紙上縱馬撕開了遠方

被一朵朵隔世白云，翻動體內的大海

驚雷中，搶收一粒粒失語的詞語

邂逅河流邂逅桂花，也邂逅

被塵世吞沒的故人，和走失的愛人

留白的缽仔糕，翻手為大地，覆手為天空

從玻璃匣子落到了生命的低處

肉身彈奏，一半是人間，一半是夢境

缽仔糕：崛起的大地

一個人在人間游蕩，帶著缽仔糕

赤橙黃綠青藍紫，讓人看得內心此起彼伏

缽仔糕是個很大的國家，土地肥沃

如果要住下來，就住在這個地方

可以種紅豆、綠豆，香芋和藍莓

可以摘草莓、芒果，水蜜桃和青蘋果

可以采珍珠，構筑百香果園

可以在這里修一條通往桂花的路

你住下來，我們要蜜糖一樣的光陰

春天用太陽煮茶，冬天用詩句烤火

你住下來，我們一起追趕落日和后裔

在酒攤前談論李白和杜甫

這片土地面積有多大，心就有多大

走出去很難，我的肉體和靈魂

早已和戶口遷到這個崛起的地方

允許你的漣漪，蕩漾在我的每一寸土地

一個缽仔糕是一首詩的內傷

口銜月亮，像碗裝一枚阿嬤叫

她單薄的身影，蓋不住流光徘徊

新月又如一枚新蒸的缽仔糕，輾轉天涯

引渡一地失色的月光，橫陳在一句句詩詞里

黎明以前，三兩枝紅豆依然在風中搖曳

我還未構思一個缽仔糕的前世今生

她失語成一首詩，站在詞語之外

如剪紙的顰眉，皺了樹下的湖水

種在古典詩詞里的菊花，更像一位故人

仍未走出她的雙眸。她卸下眼里的雨水

在高樓上來回穿過光陰，被月光折疊

缽仔糕懸于空中，像一封情書

撩亂了她的洞房花燭夜，又像落日

沉淪在燈籠里，被蠟燭一口口吞沒

樓上站臺燈光昏暗，我已看不清她的臉

春風顫動一下，缽仔糕就搖搖晃晃

在樓下，我弄丟了最初的約定

蒼茫停在腳下，像缽仔糕裹著紅豆

裹著遼闊的內傷。煎熬的一生提前成熟

我想靠她更近一步，在她汪洋的大海走動

不需要別的，在遷徙的途中遇上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