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劍平

父親習武,少時起,我也跟著練。習武術,父親強調實戰應用,反對炫耀,講的全是技擊要術。
未曾學打先學挨。練習“挨”的方法很多,內功、排打、摔打,然后是躲閃、擋搪,最后方為出擊。關于實戰技擊,父親曾授我八字要訣,其中一訣為“落”字訣。此訣,父親看得極重。
我當年習武,很在意形式,對拳腳的認識只得皮毛,對諸多內涵性的東西不求甚解。父親的教法很傳統,一個動作,只要我反復練,他反復匡正,但這個動作有何用意從不言傳。一旦問及,父親就會說:“說了你就會用了,會用了就不會有變化了,沒有變化就等于你不會。”中國武術包含著深厚的文化傳統,非言傳身教可掌握。習武更強調“覺悟”。那陣子,一個子午捶,我每天要練習幾百下,扎著弓步練,再扎著馬步練,最后還要扎著蹚步練。父親的一個朋友,專練這個子午捶,僅憑此就不知打倒過多少對手。精悉一招走天下,是十分常見的。
為了練習“挨”功,當年,父親督促我練習丟沙包、吊沙袋——此為練習躲閃避讓的功夫。沙包有拳頭大小,對著人密集砸來,練習的人要迎頭而上,一路躲閃,一路奔跑。吊沙袋,就是在齊胸處吊一個活動沙袋,沙袋襲來,人要及時躲開。與之相輔相成的還有練眼力。
當年,我在后山習武,那里有一片松林。林里的樹木有碗口粗細,很密,排布極不規則。習躲閃避讓,此處是好場地。我在茂密的松林中奔跑,隨時調整步法、身法,避讓樹木。在奔跑躲閃中,還要對著樹木練習鎖腿。
武術中的躲閃避讓,是極其重要的基本功,也是難以掌握的上乘功夫。躲閃兼守兼打,是以防為攻的綜合之術,并非畏懼躲逃。
繞這么一個大圈子,說白了,“落”字訣就是躲閃的高級形式。但為什么不直接說落荒而逃呢?為釋此訣,父親要我和他過招。他讓我跑。我以最快速度,轉身就跑。父親一個點腿,正中我腰部。父親說:“誰讓你撒腿就跑!跑是有講究的,再來。”這回父親讓我進攻。我一記直拳,取其胸。父親以左手搪開,又以右手直拳反擊我面部。我側身閃過,一足直插其胯下,欲鎖其腿。哪知父親此招為虛,我側閃時,他隨那記直拳從我正面穿越而過,待我回過身來,父親已離我兩丈開外,令我追之不及。更讓我想不到的是,父親這個“落”字訣,用的正是我每天都要練習幾百次的子午捶。原來,“落”就是在進攻中“閃”人,讓人防不勝防。
中國武術博大精深,“落”若用于人生逆境,也很值得玩味。
(八 塞摘自豆瓣網,張伯陶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