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情

月亮被夾在兩幢樓的中間

一片葉子就能裝下月光的城池

騎電動車的少女穿過綠燈的十字路口

在十字路口的另一側

一個男孩在母親的呵護下穿過馬路

幾十年前，我熟悉這樣的背影

幾個男人邊走邊聊，月亮很亮

和童年時的月亮比起來毫不遜色

它孤獨如我，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一位老人坐在街邊的椅子上刷抖音

行人匆匆的腳步，踩過老人昏花的目光

我走過的馬路邊別人也走過

可我們素不相識，我這時才發現

這世界上，竟有那么多人，從未謀面

在夜晚沒有用盡之前，燈光不會停止

少男少女停在十字路口，等一些車路過

等一個老人牽一條黑狗走過

路邊的樹被剪去了很多枝葉

散落在人行道上。街道不長

我路過的花店鮮花正艷

幾幢高樓之間始終保持距離

我從它們中間穿過，比我還矮的冬青

被云影壓得喘不過氣來。我不認為

迎面吹來的風，會與我無關

一抬頭就看見的云朵，會與我無關

一株樹的枝條，會與我無關

甚至我一直在等的紅綠燈都與我無關

我生命的幾分鐘就停留在這件事上

對于他們而言，我是匆匆的過客

時間靜止在一個夏天的傍晚

我前面的一株樹一根細枝突然垂下來

那些嫩葉完好無損，我看見它的頂部

從粗大的枝丫上一頭扎下來

高樓的燈光照不到它們

過往的車輛也找不到它們

它立在人行道上，像一只折斷的

鷹的翅膀，露骨的部分直指蒼天

一只紅色的風箏掛在監控器上

在黑夜里我能看到

紅色的鴿子，被纏在一個線上

張開的翅膀躍躍欲試

我知道監控的人可以看到我

可以看到這只紅色的鴿子

可以看到盲道上橫七豎八的共享單車

我彎下腰，扶起那輛傷得最重的車子

像攙扶一個過街的老者

西瑪珈旺：本名王永純?！洞蠹椅膶W》總編、社長，出版詩集《大家詩歌選》《西瑪短詩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