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的浪漫

龐樂

廣州的浪漫是低調的。

一步一步踏上人民橋的石階，晚風也從江面輕輕地拂過，帶著一絲水汽，本想要屏住呼吸，卻沒有預料到江水的腥味兒。踏出回環的石階，站在橋上，靜謐的月光，岸上的盞盞星光，輪船上鋪滿廣告牌的霓虹燈光，都交相輝映在珠江上，五彩斑斕，隨著風悠悠地晃著，在水面上時而上揚閃著耀眼的光芒，時而下沉又隱匿于沉默的黑夜中，一時間讓人晃了眼，誰也分不清誰了。

人民橋橫臥在珠江上，橋中間為車道，橋兩側則為人行道，兩條長長的白色護欄將車道與人行道相隔開來，車來車往，人來人往。與平常所見的橋有所不同的是，人行道上有幾處向江面延伸，形成了一個特別的觀賞臺。或許設計這座橋的人也曾在這樣的夜里來過，或許是和兩三位好友漫步至此，或許也為了這風、這江、這船、這光而駐足過，不然這橋怎會設計得如此貼心、如此浪漫呢？

我想，今夜也會是浪漫的啊。在一處觀賞臺上，只有一對年輕情侶，噢，還有一束花。男生從背后輕輕環抱著女孩兒，女孩兒在男生的懷里望著那江水，車聲、行人談話聲都在他們身后隱去，一陣微風也只敢羞羞吹過，拂過女孩兒的笑臉，吹起男生的發梢，繞著花香，穿過行人，也消散在這醉人的夜里。與我同行的兩位朋友稍落后幾步，我回頭向她們說：“對面就是沙面島了。”

無處安放的目光最后還是落在了對岸的燈火上，今晚是我第一次看到夜晚的大鐘樓。極對稱的希臘羅馬神殿柱式設計，巨型雙柱均勻分布貫穿至二三層，屋頂是穹窿頂鐘樓，四面都掛著據說從英國運來的大鐘。如果時間倒流回幾個小時前，可以清晰地看到大鐘樓是白色花崗石砌成的，只是現在整個建筑都透著暖黃色的燈光，莊嚴的白色花崗石也變得華麗，連同這黑夜也要染上幾分魅惑，似是一向威嚴典雅的圣母戴上華貴的金釵寶石，門前的臺階也宛如她精心鋪開的禮服裙擺，恰到好處的弧度勾勒出她的身姿。

我不知不覺間已先來到它的面前，和它隔著一條馬路，站在對面卻不敢走近。這里的人總一群一群地駐足著，或者說圍著一兩個穿著時尚、臉上是精致妝容、擺著自信姿勢的女孩兒。他們手里舉著“長槍大炮”，捕捉女孩兒們的美麗瞬間，或許過幾天在淘寶上選衣服時能看見他們的成片兒，彼時看著那熟悉的背景，或者是粵海關的門匾，或者只是眼前的幾個黑色石柱，心中也會感慨一番。

再往里走，旁邊一棟通體發灰的建筑久久矗立在街道旁，它是安靜的，是沉默的，是滄桑的，它更像一位布滿歲月傷痕的遲暮老人，黃褐色的花崗石和斑駁的巨大廊柱幾乎與這黑夜要相融在一起，甚至那“郵政博覽館”五個字也是低調得不起眼。這里很少甚至沒有那樣一群一群的人，但是這里放置了一個公交站，三三兩兩的乘客在站牌下悠閑地聊著，或許他們也會偶然抬起頭發現這低調的建筑，或許偶然有一天也會再走進去看一看它的歷史、它的繁華、它的傷痕。

廣州十月底的晚風還是有些涼意，大鐘樓的時針已經走到“10”了，暖黃的路燈下還有邁著輕盈步伐的貓。我們打算趁著最后一點兒時間去沙面島看看。

“其實，這里白天超多人來，特別是陽光好的時候會有很多攝影師來拍，拍人拍鳥的都有。”我有點兒不知該怎么介紹這里的繁榮。

“噢對，這里很有意思的就是建筑的顏色，黃的綠的都有，特別是前面那間星巴克，薄荷綠的裝修設計。”我指著前面的星巴克有點兒興奮，我想起那天，陽光穿過旁邊高大樹木照在薄荷綠的建筑上，里面飄著咖啡甜點的味道，每個位置上都坐滿了人，連過道也有來來往往的游客。

“旁邊還是教堂。”我們都仰起頭，沿著石柱一直向上，終于看到了重重疊疊的尖頂，連門窗的形狀也是尖拱的。宗教肅穆莊重的氣息一下就蔓延開了，很難想象繁華的星巴克旁是一座教堂。

“這里還有人住嗎？”朋友指了指對面建筑上晾出來的衣服。

“有啊，居民樓其實也融進了這條街里，這里還有小學嘞。”說話間，一群穿著涼鞋，背著手的阿公阿婆悠悠地走著，經過我們的身邊時還看了看我們：“后生仔仲喺喥玩（廣東方言，即小朋友怎么還在這里玩）。”

一時間感到親切，又看了看表，確實該去趕地鐵了。而此時，頭頂的路燈一盞一盞地熄滅，貓也鉆進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