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暈

劉代重

早春，細雨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起了多彩的光暈。金麥兒像多數“北漂”一樣，懷揣音樂的夢想來到了北京。

剛下火車，金麥兒絲毫沒感到陌生和新鮮，只是暗暗有一種興奮和喜悅。她背著一把電吉他，輕盈地拉動著行李箱，臉上微微蕩起一點點笑容。

“三月里的小雨，淅瀝瀝嘩啦啦下個不停……”

在她快出地下通道時，飄來了一陣凄美的歌聲。一位蓄著一頭長發的小伙子正在自彈自唱，腳下還有一只掉了漆的舊鐵碗，里面有硬幣和面額不大的紙幣。手中的貝司和他的穿著形成強烈的反差。也許是心情的緣故，金麥兒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百元大鈔彎腰放在了碗里。歌聲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又唱起來了。

小劇場人頭攢動，五彩的燈光將舞臺照耀得如夢如幻。

一位嫵媚的主持人走到舞臺中央：“女士們，先生們，各位來賓，大家晚上好！我們公司今晚要向大家隆重推薦歌壇新秀金麥兒，下面有請金麥兒為大家演唱《丹頂鶴的故事》！”

經過包裝的金麥兒款款走上舞臺，她先是向大家鞠躬，臺下反應也不是太熱烈。隨著背景音樂聲響起，臺下的觀眾安靜了下來。

“走過那條小河……還有一只丹頂鶴，輕輕地，輕輕地飛過……”金麥兒的歌聲時而高亢嘹亮，時而低婉悲涼，深深地打動著每一位觀眾。當演唱結束，臺下出現了片刻的安靜，緊接著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接下來的幾天，金麥兒忙著和公司簽合同，由于是第一次，公司人事科長說什么她就答應什么，只是在薪酬方面她覺得高得有些出乎意料。

人事科長說：“合同基本草議得差不多了，明晚八點請您準時到公司小會議室等候董事長和總經理，由他們直接與您簽訂。”

第二天晚八點，金麥兒如約來到小會議室，里面的裝修十分考究，如果不是門上掛著會議室的牌子，單看里面的設施，無論如何也和會議室聯系不起來，明明就是豪華包廂。

“麥兒小姐來了？來來來！坐！”正在金麥兒納悶兒時，從里間走出來董事長。

“董事長好！”金麥兒端莊地微微彎了一下腰。

“好好好！來，坐！不必拘禮。”董事長顯得非常謙和。

“合同都細看了？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我們再商量商量？”董事長快言快語地說道。

“沒有！一切聽公司安排，公司替我想得很周到。”金麥兒回答。

“嗯，你能這么想就好。不過，我們這圈子，水可深，你是新入行，還不知道這里面的道道。也就是遇上我，我能讓你迅速走紅，也可瞬間讓你星光暗淡……”董事長話鋒一轉，讓金麥兒心里感到涼颼颼的。

董事長一邊說一邊倒了兩杯干紅葡萄酒，然后一手一杯慢悠悠地走到金麥兒身邊。

“麥兒，來，為了我們的合作，干杯！”董事長將其中一杯遞給金麥兒。

“董事長，我不會喝酒……”金麥兒看著董事長那張不懷好意的臉，心里有點兒發慌。

“不會喝酒不行呀！以后怎么在娛樂圈混？以后各種應酬是少不了的，來！我教你喝交杯酒。”董事長一邊說著一邊拿起金麥兒的手挽過自己手臂，一張老臉就往金麥兒的臉上湊，嚇得金麥兒只往后躲。但是，董事長卻不依不饒繼續向前跟進。

“啪！”慌亂中，金麥兒手中的酒杯摔在了地上。

“別跟我裝清純！這種事我見多了，你以為你唱得好就能成名？比你唱得好的多的是，不付出點兒代價就想成大腕兒？你做夢去吧！實話告訴你，你同意，這合同就簽！就是用錢鋪路我也把你捧紅。你不同意，只有兩個字：‘滾蛋！公司不缺你這樣的歌手。”董事長軟硬兼施地說著，一雙透著色光的三角眼不斷地隨著面部表情變化著。金麥兒似乎在看《西游記》里的妖精千變萬化。特別是原形畢露以后，他更是沒有了紳士風度，粗話也是一打一打地從嘴里冒出。

金麥兒的臉氣得鐵青，“騰”的一下站起來，摔門而去。

冬去春來，難得雨后的北京艷陽高照。金麥兒趕緊將有點兒潮濕的被子搬出地下室，一口氣兒抱上三樓頂上晾曬。當她返回時，屋里一個姑娘“撲通”一聲就給她跪下。

“麥兒姐姐，求求你了，給我一口飯吃吧！”姑娘說著說著淚水滾滾而下。

“紅兒妹妹，快起來，有話慢慢說。”金麥兒趕緊將姑娘扶起來。

“前一陣父親病重，我不得不離開樂隊回家照顧，可是，父親還是走了，還留下一大堆債務，我娘也因此病倒了，我妹妹還小……我找了好幾個樂隊，可是……我實在沒辦法了。”紅兒姑娘越說越傷心。金麥兒雖然只和紅兒姑娘見過一面，她知道紅兒姑娘的主唱位置的確是自己頂替的，現在人家回來了，理應讓出來。因為人家原本就是主唱，而自己只是救場。

“我明白了，今晚兩家酒吧的演出我就不去了，你去吧。我去再找找別的樂隊，實在不行我以后就去西單賣唱。”金麥兒安慰地說道。

金麥兒送走了紅兒姑娘以后，便趕快打電話聯系所認識的樂隊，但是，沒有一個好消息。太陽快落山之時，金麥兒將被子收到屋里，背起吉他，坐上開往西單的公交車……

三年后，依然是下著細雨的早春，還是那條地下通道。所不同的是，這次的金麥兒疲憊地拖著行李箱走向相反的方向，額上飄零著幾縷被雨水淋濕的長發，更增添了幾分狼狽。

“等等……”這時一個陌生的聲音出現在金麥兒背后，她回頭看，叫她的是一個長發小伙子。

“你認識我？”金麥兒驚疑地問道。

小伙子很紳士地說道：“你忘了？三年前，我就是在這兒賣唱……”

“哦，是你，有點兒印象。你找我有事？”金麥兒終于想起來了。

“有！我組建了一個樂隊，剛簽約了一家演藝公司，我們的主打歌曲《光暈》就是我為你寫的，正好缺一個女主唱，所以就來找你。”小伙子一口氣兒說完。

“我？我怕不行……”金麥兒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你不用說了，這三年來，我一直默默地關注著你……”小伙子一面說著一面害羞地低下了頭。

“真的？走，我跟你走！”金麥兒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小伙子接過金麥兒的行李箱，牽起她柔嫩的小手幸福地往回走去。

細雨還在飄飛，天空上的薄云似薄膜紙一樣透著光亮，兩張充滿希望的臉，在五彩的光暈里綻放出花一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