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殺與自動戲劇

俞同舟，現任中國美術學院創(chuàng)新設計學院媒介與交互研究所所長助理、專任教師，上海市美術家協會會員，索尼半導體解決方案公司ToFAR內容開發(fā)專家顧問，2016至2022年間，其虛擬現實、增強現實、混合現實、影像裝置、表演、球幕電影等作品相繼在杭州、上海、倫敦、巴塞羅那等地參與展覽及電影節(jié)播映，現階段著力于通過在現實虛擬連續(xù)統一體框架中創(chuàng)造智能物聯網特有的未來主義對象來增強人類。

劇本殺在中國盛行的同時，另一種相似的藝術形式在西方崛起，即“自動戲劇”（Autoteatro）。

其發(fā)展脈絡清晰描繪了演員與觀眾在戲劇中的主體性和占比的變化∶當戲劇從舞臺拓展至整個空間，就形成了“沉浸式戲劇”——大量觀眾穿梭在演員之間疫情暴發(fā)后，歐美戲劇領域開始嘗試將“沉浸式戲劇”演變?yōu)橐粋€與全息顯示技術和網絡通信技術緊密關聯的形式，以應對實際經營難題，如現象級音樂劇《漢密爾頓》（Hamilton）在流媒體平臺Disney+投放，英國國家劇院推出經典劇目線上免費觀看計劃（NationalTheatreatHome），英國廣播公司（BBC）出品以疫情期間演員通過視頻連線排練新劇卻困難重重為主線的戲劇《舞臺劇》（Staged），等等。

其中，英國皇家莎士比亞劇團（RoyalShakespeareCompany）在2021年初啟幕的虛擬戲劇《夢》（Dream），標志著劇院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走向數字化。《夢》的靈感源自莎士比亞的經典作品《仲夏夜之夢》，通過配備動作捕捉與表情捕捉系統跟蹤演員們的現場表演，除了由百名演奏者組成的愛樂樂團在疫情前錄制的交互式交響樂外，每個角色的虛擬化身都使用最新的游戲技術呈現，最后通過虛擬現實（VR）技術在數字仲夏森林中將這部新劇變?yōu)楝F實，觀眾足不出戶即能夠實時體驗故事并與演員互動。

考驗個人和集體責任極限

在新媒體沉浸式戲劇之后，自動戲劇作為一個新的形式被大眾所認知。在巴黎，由Tamanoirlmmersivestudio（大食蟻獸沉浸現實工作室）開發(fā)的實驗劇目《內陸》（TheInnerContinent），演員完全由觀眾擔綱，兩位觀眾各自通過音頻設備以不同第一人稱的身份參與故事發(fā)展，按照提示進行表演。

工作室負責人介紹，這一形式主要源于“600攔路者”工作室（600HIGHWAYMEN，由戲劇藝術家布朗德和斯維斯通組成）和羅塔扎扎工作室（Rotaza）的實踐，《紐約時報》將其描述為“一場考驗個人和集體責任極限的表演，并邀請觀眾成為作品的一部分”。

成立于2009年的“600攔路者”在2020年發(fā)行的《千方百計》（AThousandWays）三幕劇目頗為值得關注∶在一系列指示、問題、提示和物理指令的引導下，素未謀面的人為彼此構建了一系列表演。每一部分都探討了陌生與熟悉、疏遠與親近之間的界限，以及親密關系的建立過程。

第一幕∶在一場電話連線中，兩位彼此陌生的觀眾遵循一套精心設計的指令，在短暫的交流中通過聲音的特征逐漸明晰彼此的形象。

第二幕∶空曠的空間中央有一張小桌子，中間豎起一塊玻璃，兩位觀眾分別坐在玻璃兩側，通過一沓索引卡、一些物品和一套指導說明彼此傾聽并勇敢地溝通。

第三幕∶參與前兩幕的所有觀眾通過使用共享腳本再次聚在一起，以獲得最終的集體體驗。

羅塔扎扎創(chuàng)始人安特·漢普頓（AntHampton）和希爾維亞·莫庫里亞利（SilviaMercuriali）于2007年為該形式創(chuàng)造了一個術語“自動戲劇”，以區(qū)別于當時其他以音頻為主導的表演，該表演通常是針對單個參與者的。

“令人著迷的體驗

1999年，安特·漢普頓和薩姆·布里頓（SamBritton）為一位非演員朋友創(chuàng)作了一個名為《伙計》（BLOKE）的節(jié)目。他們建議非演員朋友跳過一切準備或排練，直接按照現場的提示進行表演。這位朋友在舞臺上響應預先錄制的指令腳本，表現出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誠實，大方接受錯誤與笨拙，同時將觀眾從被動的旁觀者轉變?yōu)楦e極的角色————意識到他們正在與面前的表演者共同發(fā)現故事。

2003年，安特·漢普頓指導未經排練的客座表演者創(chuàng)作了第二部作品，并啟動項目研究這種創(chuàng)造表演的方式。在此之后，安特漢普頓和希爾維亞莫庫里亞利成立了羅塔扎扎，并以不同的方式應用該策略創(chuàng)作了四部作品。

2007年的《禮儀》（Etiquette）標志著自動戲劇規(guī)范的基本建立，這個作品的開發(fā)在《伙計》之后進行了八年，其間，業(yè)余愛好者、專業(yè)人士和初次參加者紛紛感嘆在表演環(huán)境中讓自己被這樣引導“是多么令人著迷的體驗”。最終，《禮儀》被設計為觀眾通過引導親自體驗的表演過程∶兩個人坐在咖啡館的角落，聽從耳機中的指示，他們受過指導的親密互動幾乎沒有被周圍的人感到異樣。

在自動戲劇中，參與者通過音頻、視覺提示或文字獲得關于做什么或說什么的指導，為彼此表演作品。某一刻，參與者正在觀看其他人的表演，感受正常的觀眾體驗接下來，輪到他“表演”，便創(chuàng)造出其他參與者目睹表演的時刻。這與游戲或即興創(chuàng)作不同，不要求觀眾多么聰明或富有創(chuàng)造力，也并未設置競爭機制。自動戲劇具有以下兩個特征∶

一、一旦開始，除了參與者之外，過程中沒有其他人員參與。自動戲劇作品作為固定的、通常預先錄制的“觸發(fā)器”存在，除了實現“無旅行巡演”（ShowingwithoutGoing）之外，自動化還意味著通常可以在較長的時間內為大量觀眾循環(huán)運行，并大幅增加不同地域同時表演的數量。

二、除了參與者之外沒有其他觀眾。這實現了一種平衡∶沒有導演或排練過的演員知道劇情應該如何發(fā)展;沒有人坐在黑暗中對表演者做出判斷。

盡管很難證明中國的劇本殺與西方自動戲劇的直接關聯，但正如劇本殺起源于英國角色扮演社交游戲“謀殺之謎”，在人類身處相同的歷史進程下面臨共同的處境時，劇本殺與自動戲劇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即為應對被網絡所孤立起的物理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社交關系而進行的有意義和正反饋的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