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背后的故事

鐘睿一

開掛的極客和一閃而過的英雄

K.埃里克·德雷克斯勒，1955年出生于美國加州，納米技術之父。1991年在麻省理工大學發表博士論文，提出了分子納米技術的概念。之后又發表過一長串相關論文和著作，其中包括著名的《創造的發動機》。另一方面，批評他的有諾貝爾化學獎得主理查德·斯莫利，有美國國家學院。最重要的是，他的研究一直得不到大力支持，分子工程至今依舊只能停留在紙面上。

萬物噤聲，靜候主宰。這份熱騰騰的大結局大家食用得還開心嗎？

尼爾·蓋曼曾說，所有故事的主角都有個共同點：隨著故事發展，主角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卻一定能得到自己需要的。細想一下，許多虛構作品確實都符合這個規律。不過埃什巴赫的《萬物之主》卻反其道而行。咱們的主角弘司得到了他想要的，成了萬物主宰。但這并不是他需要的。

極客這類人之所以被單拎出來，可能就是因為他們特別專注吧。他們不一定懷著什么偉大夢想，但只要認定自己想要的，就會排除一切干擾去追求，根本顧不上自己需要什么。正是這樣的專注度，讓他們的人生特別容易開掛。

不過，這也局限了他們：由于過于認真，這樣的人物開掛總是開不徹底。否則以弘司的能力，在漫威宇宙中當個X戰警，那絕對是神一樣的存在啊。一手創世，一手滅世，一篇爽文不就誕生了。

但埃什巴赫顯然不是這樣的作者。爽文可以自行腦補，《萬物之主》卻想帶我們走得更遠，認真講一講納米技術。所以弘司必須失敗。可能很多朋友覺得不甘心——成了萬物的主宰，卻不能好好過一把癮，實在太憋屈了。

其實弘司這個人物是有原型的。他就是納米技術之父K.埃里克·德雷克斯勒。小說中弘司的許多構思，都是德雷克斯勒先提出來的。比如，推翻傳統制造業，通過搭建單個分子來做東西;比如，可以自我復制的分子機器人。是不是很熟悉？

身在三次元的德雷克斯勒遇到的阻力要比弘司大一千倍。有的科學家團隊只想搞噱頭，不想搞科研。相比復雜而枯燥的分子工程，“納米防曬霜”“納米顏料”更能博眼球。為了搶贊助，自然要狠狠打壓對手。還有一些人不為牟利，是真心實意地害怕這位科學家。明明八字還沒一撇，他們就開始預言末世，到處高喊：不好啦！不好啦！分子機器人將吞噬全世界，讓家園變成灰色粘質，德雷克斯勒居心叵測！

人們對納米技術充滿敵意，但又貪圖這個詞的酷炫，舍不得棄用。現如今，一談到納米技術，我們想到的一般是高精度微加工、細胞計算機等等。但這個詞剛剛造出來的時候，指的僅僅是分子工程而已。幾十年來，它的定義不斷擴大，涵蓋范圍越來越廣。而它最初的意思就這樣漸漸淡出大家的視野。

所以啊！大家不要嫌棄虛構人物憋屈，因為現實人物還要憋屈一百倍。

這也解釋了為什么《萬物之主》不能反轉，弘司不能逆襲。其實，弘司的結局已經比德雷克斯勒好太多了。至少，他在短暫的幾個月里造出了許多牛逼哄哄的東西。無論怎么說，夢想在他手中實現了。只不過，埃什巴赫要致敬現實中的孤膽英雄，不能把故事講得過于脫離現實。

他甚至沒有忽略反對派對于“灰色粘質”的擔憂。這是一種特別的末世場景：世界被失控的納米機器人拆解成一堆毫無意義的碎屑，抹掉生命存在的一切痕跡。于是，在《萬物之主》的設定中，整個宇宙都是一片灰色粘質的廢墟。太空一片死寂，不是像大劉說的那樣因為“黑暗森林”，而是地球乃至宇宙早就被納米技術毀過一次。

埃什巴赫通過弘司實現了德雷克斯勒的夢想，然而臨門一腳，他也不知道這個夢想該怎么延續下去。也許，有些英雄就像流星一樣，只適合一閃而過。他們的光芒值得銘記，但他們的去向，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