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騎士

“五季旅館竭誠為您服務，比四季多一季關懷——”

房間位于旅館頂層，視野開闊，有熱氣騰騰的獨立浴室和鋪了絲綢床單的大床。夏秋心滿意足地卸下盔甲和長劍，簡單洗漱，鉆進干凈柔軟的淡灰色被褥。帶有雄獅印記的相框背板放在枕頭底下，很安全。

黑夜徹底降臨。

不知過了多久，循環往復、巨大無比的轟鳴聲從地面咆哮而上，穿過沒關嚴的窗戶，刺進夏秋的耳朵。

她猛地起身下床，先檢查印記是否還在，然后走到窗邊。她低頭看了一眼，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縱橫交織的道路上，機械車隊在緩緩移動，像流淌的甲殼蟲。

這些機械車都屬于同一個主人？大半夜的，它們要去哪里？

她猛然想起自己的黑貓車，一望再望，根本看不到黑貓車的蹤影。它實在是太小、太黑了。

夏秋來到一樓，屏住呼吸挪到門口。柜臺內側傳出接待員堅定的鼾聲。外面的機械車隊還在緩慢移動，沒有一輛打開車燈，只有房子里的燈光映著細雪，斑斑駁駁地落在車身上。

夏秋覺得手臂上的毛孔都在發麻。

路過的機械車里，一個司機都沒有。

火之和魚之是車流中唯一的活人。

今天晚上，他們躲在街角，目送公主進入旅館后，便回車里睡下了。被此起彼伏的轟鳴聲吵醒時，他們的車已經隨著車流開出老遠，根本不知道到了哪條街上。

“有巫師在控制我們的車？”

“不清楚。我們趕緊回去，看看公主是否安全。”

“這，回不去啊……”魚之抓抓耳鰭，“前后的車輛咬得那么緊，根本沒法拐出去。”

火之沒吭聲，他在等車流拐彎，拐彎時就有空隙了。

很快，他們的機械車來到了街角。火之瞅準機會，扳住轉向手柄。

機械車沒有離開車流。

“怎么不聽使喚了？”魚之急了。

火之松開轉向手柄，拉下剎車手柄。

機械車頑強地向前行駛，一點速度都沒減慢。

火之試了試車門可以打開，便下了車，站到路邊：“我回去保護公主，你待在車里，看看它們到底要開到哪兒去。”

旅館里的夏秋正準備不顧一切推門出去，突然停住了手。細雪中，映出一個緩慢前行的巨大身影，逆著車流往這邊走來，搖搖晃晃，像極了一個怪物，有著兩米寬的頭顱。

夏秋揉了揉眼睛，往后退了幾步。

畸形的巨影映在了門上。夏秋握住劍柄，緊張而迅速地思索：怪物闖進來時，是給它迎頭痛擊，還是躲在側面偷襲？正面攻擊力量強，但它的頭顱那么大，不一定砍得動，還是偷襲比較有把握。可是偷襲不太符合騎士精神……

門外的巨影悶聲悶氣地說：“公主，您沒事吧？”

夏秋一愣，渾身松懈下來。

大個兒侍衛單手推開門，吃力地將黑貓車扛進來。四個輪子在他肩頭緩慢地空轉著，輪軸之間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黑霧。

夏秋平復了一下心情，說：“放在地上。”

黑貓車一接觸到地面，就自己掉了個頭，一下一下撞著已經合上的大門。

還沒等夏秋心疼地喊停，大個兒侍衛就像對付不聽話的貓一樣，把黑貓車重新抓了起來。黑貓車的輪子不甘心地空轉著，發出嘶啞的聲音。

強烈的不安在他們心頭涌動，無法掌控的事物最令人憂懼。火之低聲說：“公主，這個地方不安全，我們最好到樓上去。”

夏秋點點頭。他們一路上到頂層，奇怪的是，街上都這么喧鬧了，竟沒有一個客人從房間里出來看看怎么回事。夏秋猜想那些人要么和服務員一樣中了魔咒，沉睡不醒，要么這就是座空旅館。

哪種可能性都叫人不舒服。

夏秋抬起眼睛，望著遙遠的地平線。朝陽已經露出半個臉，將天邊映得通紅。又過了十幾分鐘，陽光慢慢逼退陰影，一點一點占領整座城市。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每一輛機械車在被陽光照到以后，都停止了移動，回歸死寂。就像是有人在角落里悄聲說了一句：“一、二、三，木頭人！”世間萬物聽話地靜止了，一聲鳥叫都沒響起。

兩個人默默無語，不敢打破這種寂靜。

一個小時后，魚之也回到了五季旅館：“最前面的機械車停在城外很遠的地方，沒看到操縱車隊的人。”

“公主，我下去看看。”火之說。

夏秋拔出長劍，走出房門：“魚之探路，火之殿后。”

她有兩個可靠的伙伴，她是值得他們保衛的首領，怎么能像膽小鬼一樣縮在頂樓，做個高塔里的可憐蟲公主？

一路上，夏秋留心觀察，發現每輛機械車的輪軸間，無一例外都纏著一小縷黑霧。她想到了夜渡鎮那些黑霧繚繞的機械車。

一個小時后，黑貓車開到了城外，遇到幾輛破破爛爛的馬車。

馬車小偷。

幾個孩子在車篷、車架上或蹲或坐，晃悠著黑黝黝的小細腿，一聲不吭地看著黑貓車。一個看起來年紀最大的少年笑嘻嘻地喊道：“你們也在追查幽靈車隊嗎？”

王宮入侵事件，讓夏秋對馬車小偷沒什么好感。黑貓車加速前行，仿佛沒聽到少年的搭話。很快，疾馳的黑貓車開到了機械車隊的盡頭，停在靜止的第一輛車旁。

“看來要等到晚上，它們才會繼續走。”

夏秋決定去周圍看看，交代兩個侍衛守車，獨自走開。但保衛公主顯然比守車重要多了，火之左思右想，干脆把黑貓車扛了起來，跟在夏秋后面。夏秋回頭看了看，很是無奈：“你起碼先讓魚之下來啊。”

（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

慈琪，兒童文學作家，出版《我講的故事都不是真的》《總也倒不了的老屋》《貓的獸醫》《三千個月亮》等各種有趣的故事書和詩集。曾獲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陳伯吹兒童文學獎、《兒童文學》金近獎、臺灣牧笛獎、“周莊杯”全國兒童文學短篇小說獎等。童話《總也倒不了的老屋》入選統編教材小學語文三年級上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