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在二月的星空下行走

徐鉞

緩慢的交談

1

我聽到云和命運，無聲地

墜落。陰影被碾動，在疲倦的書頁上

找你的主人。

2

帶著你不可見的眼睛，來這里。

當風吹過夜晚

讓它說話;當它不能說的

像軋斷的水。

3

去默誦，我們一起。讓我們

一起打磨

那酒瓶里被割去的部分。傲慢的詞。

4

我等待又一次危險的降生，等待蠟的

平靜：一張即將顯現的

燈芯棉的臉。

5

可我看不見你。就在這一刻我看不見你。

記憶跳進我的生命，說你完美。

6

不是酒。是冰在隱喻的國度里變暗。

偉大的礦工

已熄滅他們頭頂不朽的燈光

在柔軟的床上休憩。

7

那么，你在嗎，你藏好了嗎？

在我們的房間

在被風輕輕吹動的音樂的陰影里？

8

沉默，一個倒數的聲音。

9

我熬煮一小份的高傲，一小份

鏡子的冥想

它打著哈欠，以我們彼此試探的耐心。

10

我仍可以贊頌。我仍可以

說出你無人知曉的容顏，像盲道上

一把盲人的手杖。

11

重復。你可能的形象在我的疲倦之中閃爍。

但給我一雙沉在水底的眼睛

一束詞

讓它說：它記得我在那里。看它。

孤 獨

夜晚有一條長長的尾巴

沒人記得它的臉

強韌的不知疲倦的光從遠處擲來

刺向我寧靜的柔軟的身體

誰會呼喊嗎，有誰會想起誰嗎

暖氣管道還是空的

無聊的悲傷在無人處滴答

失眠的電箱打著它補習課般的呵欠

可我多么希望我是一個理解

所有童年游戲的孩子

并讓每個人都知曉必須的規則：

所有紙，所有力臂，所有誠實的獎品

呵，像地球儀上扭斷的日期變更線

像那些銀綠色的星群的苔蘚

一種關于生活的偉大冥想

執著于它長久的生意

給我一頂稻草人的帽子吧

給夢游的烏鴉一點多余的危險

曙光在孤獨的巢里等著嘔吐

以克拉計量的空虛把它的脖子勒緊

在夜的深處

你忘記的一段低音吉他的和弦，你從未

見過的

極光的行動;瘋狂的天文館

因對象形文字的思念而停止旋轉。

如同金屬樂荒誕而迷人的寧靜，某個瞬

息的表情

一隊八分音和十六分音在你偶然占據的

記憶的銀行外等候。

你愛這危難的時刻：發酵的電纜，酒杯里

流動的銅

隱匿在一段太過真實的故事里的講述者

被盲目沖鋒的雪片砍伐的茫茫黑夜。

一段月光向你招手：你的丟失的眼睛。

像孩子手中的模型汽車，語言在你嘴里

歡快地越過毀滅

奔向它們飛翔的宿命;

自轉的軸承讓它的托架發出單調的咕噥

但琴箱已經敞開，強大的星空的線在黑

暗深處生長。

冬天的蹤跡

傍晚，一只在粗糙的光禿的枝椏間

遺棄已久的鳥巢，像礁石分斷了夕陽的

波峰。

它是一部分的樹：揉作一團的

過往。落葉叢中埋著它無人知曉的同伴。

這就是我們，不斷剝落的此刻，晦暗的

涂著壁畫的洞穴。壓低的雪

在大地深處探向多年之后果實的肌肉;

死亡也在下沉，我們的蛹在那里悄悄攥緊。

請給我一個律師。一整個眼眶的見證。

光陰

將拖著它落日般威嚴的軀體

拖過鏡子的主語，舊信紙的措辭，書架

木紋間的故事，褪色的面容在那里變得

更美……

它們都是我的，它們都是我的嗎？遷移

的雀鳥

小心計量著自己的心跳，落地的種子

在秋日的廢墟里安眠。可我們都無從知道

什么會在遺忘的盡頭相遇，在哪里變成

新的自己。

有時我在二月的星空下行走

有時我在二月的星空下行走

帶著酒和睡夢

對一條陌生的街感到熟悉。

夜歸者也變得透明，抽幀播放的膠片

在柏油路上泛著蒸汽。

如同理智，地下水道緩緩地咕噥：

“請看看這份圖紙！”

如同困倦的思想：

一艘正在停泊的渡船，它身上

同河堤不斷對抗的輪胎。

但二月的河道封鎖

冰紋摸索著街燈，像萬花筒的玻璃。

陌生的人類在淡淡的黑暗中

點亮幽閉的蜂巢

千萬個生活盲目照進我的眼底。

催眠曲

天空像巨大的藍鯨的睡夢，我能聽到

它一次心跳后長久的回音

長久的寧靜。詞語，記憶的鐘錘

在這虛構的戰爭中屏住呼吸。

我徹夜等待北極星的軸線將我貫穿

像穿進一塊研磨時間的磨盤。

而黑暗正以更加飽滿的力量從窗上碾過

給酒杯以酒，給死亡以神靈。

多么可愛的城市的蠟在玻璃上凝固

等待黎明的燈芯。我多希望

我能擁有一次瞬間的痛苦，一個夜晚

與醉鬼擁抱親密無間的諾言。

原諒我：我在尋找每顆種子里的歲月

葡萄酒中的葡萄。當橡木塞

從吐露悲傷的空酒瓶上永久拔去

請念誦這些詩句，以我重新屏住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