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天宮

我從網上聽到故宮博物院原院長單霽翔先生的演說，他說故宮里的暢音閣又開始演京劇了。我知道那里的戲臺有三層，我曾在電影《垂簾聽政》里看到在那三層戲臺上演出《安天會》。孫悟空耍著他的金箍棒從第三層降到第一層，與天兵天將們激戰。那時候我就想畫、想寫這出戲了。

現在這出戲已改名叫《鬧天宮》。兩個戲名，一“安”一“鬧”，結尾不同。宮廷里的皇帝和太后當然不希望有人造反，《安天會》的結尾就是二郎神的哮天犬咬了孫悟空的腳，悟空被擒，而《鬧天宮》的結尾是眾猴在花果山歡慶孫悟空的大獲全勝。

孫悟空鬧完龍宮后，東海龍王上天告狀，說他的定海神針被一只猴子搶走了。玉帝就要派兵去打“妖猴”。

太白金星出了個主意：“不如讓那孫悟空上天做個小官，省得興師動眾啦！”

玉帝就問：“那，給他個什么官呢？”

“讓他去御馬監當弼馬溫，為陛下養馬。”

“好吧。”

再說孫悟空。他正在花果山快活逍遙，一群小猴推推搡搡帶來個老頭兒。

原來他就是太白金星，說要請孫悟空上天。

悟空問：“為何請我？”

太白金星說：“大王威名遠揚，傳到天上啦！”

他取出玉帝簽署的御牒給悟空看。

“大王，”金星介紹道，“那天上有三十三座天宮，七十二重寶殿。一宮宮琉璃造就，一殿殿白玉裝成。奇花異草，芬芳吐艷。瑞獸靈禽，見人歌舞。那酒有酒海，桃有桃園，丹有丹房，寶有寶庫。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無一不奇。看的，聽的，玩的，耍的，無一不妙。還有千千萬萬的好馬，供你乘騎。真所謂包羅萬象，奧妙無窮，一時說不完哪！”

悟空被說得心動，便隨金星上天。

來到御馬監，果然駿馬千萬，任選任騎。悟空穿上紅色官袍，搖搖擺擺，覺得挺好玩。

御馬監的官員迎接悟空，口稱“大人”。

悟空不習慣：“什么大人？要叫‘大王。”

“是，大王。”

直到作威作福的馬天君來了，悟空才知道自己受了騙，這個“弼馬溫”只是馬天君“靴尖下的官兒”。

悟空大怒，跳出御馬監，回到花果山。他自封為“齊天大圣”，還把這四個字大大地寫到旗子上。

玉帝見悟空如此狂妄，便命哪吒率兵下界捉拿。

哪吒的一個頭能變成三個頭，兩條胳膊能變成六條胳膊，可是他打不過孫悟空，灰溜溜地逃回來了。

玉帝還要增兵再戰，又被金星勸阻：“與其徒勞往返，不如再將他請上天宮。”

玉帝不解：“難道真要稱他為‘齊天大圣？”

“這不過是空名而已，只怕他不來，來了就好辦。”

“怎樣騙他來？”

金星說：“今乃蟠桃大會之期，陛下可在御牒上虛稱，為了慶賀他齊天大圣的名號，設此盛宴請他赴會，他必欣然而來。”

“好！”

于是金星再次來到花果山，二請孫悟空。

悟空問：“又來請俺做甚？”

金星道：“一來與大圣賠禮，二來玉帝設下蟠桃大會，遍請西天諸佛，大羅群仙，齊來為大圣慶賀。”

悟空大喜，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很快來到瑤池。

正在布置宴會的眾仙女問悟空：“你是哪路神仙，到此赴會？”

悟空反問：“你們知道都請了哪些仙佛？”

仙女們說：“請了西天如來佛，南海觀世音，五百阿羅漢，上、中、下八洞神仙。”

悟空又問：“此會原為慶賀齊天大圣，他的座位擺在哪里？”

眾仙女道：“這倒不曾聽說。”

悟空暗想：“果不出俺所料，他們又來誆騙老孫。待俺將這瑤池盛宴吃它個干干凈凈，攪它個亂七八糟，方消俺胸中惡氣也。”

仙女們走后，悟空拔下毫毛，變作瞌睡蟲，使瑤池的仙童倒地昏睡。

他跳上桌子，喝酒，吃果，扔壺摔杯。

可是，要想“吃它個干干凈凈”，哪來這么大胃口啊？

“有了，”悟空自語，“我用毫毛變個口袋，統統裝回去給我那些子孫們享用。”

轉眼間所有的好東西都進了口袋，醉歪歪的孫悟空又闖進兜率宮。他見太上老君裝金丹的葫蘆上貼著封條——“玉帝御用”，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呸！不提玉帝，還則罷了，提起玉帝，心頭火起！”

悟空便像吃炒豆子一樣吃盡了金丹。

“呔！”沒想到驚動了一個燒火童子，“何人在此？”

悟空說：“俺是來拜訪你家老君的。”

童子說：“他赴蟠桃大會去了。”

“哦，來得不湊巧。”悟空朝童子揮揮手，“再會了，再會了。”

悟空走后，童子發現裝金丹的葫蘆扔在了地上……

這下事情鬧大了，玉帝派托塔李天王掛帥，率領天兵天將圍攻花果山。

孫悟空的一根金箍棒所向無敵，可是沒提防哮天犬咬住了他的腳踝，他被綁了起來。老君將他投進八卦爐，想煉出他體內的金丹，沒想到反而把他煉得刀槍不入，雷火難轟。

最后孫悟空跳出八卦爐，打上凌霄殿，嚇得玉帝倉皇躲避。

在“齊天大圣”旗下，小猴們高唱：“天將狼狽逃，天兵鳥獸散，凱歌響徹花

果山。”

周銳說戲

這次的配畫，我畫了孫悟空和巨靈神——巨靈神的雙錘被悟空打落一個，悟空逗著巨靈神不讓他把錘撿起。

先說悟空。悟空的演法分南派和北派，臉譜也有“一口鐘”、“倒葫蘆”等多種，但都講究“臺下人學猴，臺上猴學人”，也就是猴的人格化。

我們來看看猴王李萬春是怎樣表演“偷桃”這場戲的。他蹲在桌后的椅子上，飛快地看看四周，表現猴的機警。然后抓起酒壺，動作也要快，慢了就失去猴的特點了。喝酒時先嘗一點，覺得好再大口喝。可是酒喝多了辣舌頭，于是有了伸舌頭、用手扇舌頭的動作。吃桃時要表現猴子貪多，把四個裝桃的盤子一個個拉向自己。抓起一個桃，也要看看四周，然后摳桃毛，提起扎腰的鸞帶擦桃。啃桃，亂吐皮，則是猴的習慣。在桃子成熟的季節，李萬春還會使用真桃。他練過一種技巧，轉著圈啃桃，啃下來的皮不斷，啃幾圈后能提起一長條果皮，觀眾總會給個“滿堂好”。

再說巨靈神吧。這個角色由武花臉扮演。花臉中的有些角色是必須扎扮的，這也叫“扎判”，因為地府的判官需要這樣的處理。這些人物的共同特點是丑陋，所以要把他們的肩部、胸部、臀部夸張一下，不過他們的舞蹈是丑中見美的。一般的花臉都要穿“胖襖”，就為了顯得豐滿，但“扎判”更復雜。扎判還有個有趣的說法叫“楦判”，因為鞋匠是用楦頭把鞋撐起來，“楦”就是往里面塞東西的意思。過去演巨靈神，屁股上得撐木棍再塞些衣服，胸前得塞個淘米籮，累贅不小。現在已經改成了絲瓜筋和固定的泡沫塑料配件，演員就可以輕便一些了。

巨靈神的臉譜是京劇臉譜中很特別的一種，叫雙面譜。為了突出巨靈神的高大，演員要在臉的上部直到腦門畫上另一張臉。我細看了電影《垂簾聽政》，那里面的巨靈神甚至在頭上加了一截假臉。不過我還是沒畫加上的假臉，而是參考了名凈侯喜瑞的畫法，他的臉譜上畫了假耳朵和綠色耳環。一般花臉的髯口（胡子）掛在嘴唇以上，而巨靈神的髯口在下巴下面，大概是要讓他的臉盡量大。

開始時我們說到故宮的三層戲臺，這很少有，所以值得介紹。戲臺從上到下分別是福臺、祿臺、壽臺，以壽臺的使用為主。三層臺之間設天井上下貫通，孫悟空就可以從上面飛下來。當然是有輔助措施的，像農村里搖著轆轤打水一樣，天井口的小太監們就搖著轆轤升降演員或布景，所以現在影視中的“吊威亞”已不能算新鮮玩藝了。除了天井，壽臺的地板下還有五個地井，不僅可以根據劇情需要升降演員和道具，還可以起到美妙的音響效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