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中夏在北京的早期革命活動

徐源

鄧中夏（1894—1933），又名鄧康，字仲澥，是北京共產黨早期組織主要創始人之一，是中國共產黨最早的黨員之一，是無產階級革命家和杰出的工人運動領袖。鄧中夏為革命事業奮斗終身，他的一生雖然短暫，但在革命道路上始終堅定理想信念，心系國家勞苦大眾，為中國革命事業作出重要貢獻。2009年，鄧中夏被評為“100位為新中國成立作出突出貢獻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

2021年6月，北大紅樓《光輝偉業 紅色序章——北大紅樓與中國共產黨早期北京革命活動主題展》正式開幕。在該基本陳列中，為較好地呈現北京早期革命活動重要人物鄧中夏的革命歷程，籌展組從全國各地各館搜集相關文物資料用于展覽展示。籌展組從南京雨花臺烈士紀念館、北京魯迅博物館、中國國家圖書館等處征集了鄧中夏上小學時期的抄寫本、北大第二次招考本科及預科錄取名單等一組文物。這一組革命文物，反映了鄧中夏從少年學生成長為五四愛國青年，在北大接受馬克思主義思想洗禮，走上共產主義道路，并成為工人運動領袖的光輝事跡。

童蒙養正，心系時局

鄧中夏出身于湖南宜章鄧家灣的一戶書香之家，在家庭氛圍熏陶下，自幼就喜愛讀書。清末民初，國家孱弱，飽受列強欺凌，亡國危機四伏，年幼的鄧中夏目睹了民族羸弱、百姓苦難，立志救國救民的種子在心中埋下。1901年，鄧中夏入族辦私塾“增經門學”讀書；1907年，轉學到離家不遠的樟橋小學；1911年，又考入宜章縣立高等小學，并在這里開始接觸一些進步書籍。也是這一年的秋天，革命風暴吹到宜昌，三湘革命黨人推翻了清王朝在湖南的反動統治，并宣告全省獨立。求學期間，在辛亥革命的領袖人物黃興、宋教仁等三湘革命家和楊昌濟等具有民主主義思想的教育家的影響下，鄧中夏開始關心國家大事，把課余時間用于廣泛閱讀各種新書和報刊，立志要為國家做出一番事業。正是在這一時期，鄧中夏將所學知識記錄在抄寫本上，一筆一畫，專心致志。

《鄧中夏上小學時期的抄寫本》，縱13厘米，橫5厘米，紙張略微泛黃，保存較完整，共41頁。它是鄧中夏上小學時親筆抄寫并保存至今的珍貴手稿，原件藏于南京雨花臺烈士紀念館，現為國家一級文物。

從抄寫本的細節，可以一窺鄧中夏篤學不倦的優秀品質與立志救國的遠大抱負。抄寫本字跡工整雋秀，所記內容包括總論、勢論、地球、氣候、亞洲等二十一個部分，歸納分類也較為系統。例如，在總論第一頁記述了當今歐洲各國，將英、俄、德、法、意、荷等二十國按實力劃分為頭等國、二等國、三等國和四等國，而這些國家的政體也有所區別，“有君主之國、民主之國、君民共主之國”。在地理部分則記述了世界各國的山川疆域、地理氣候信息，各類知識豐富多樣。可見，鄧中夏所抄錄知識已經不局限于傳統認知的四書五經，而是放眼世界，胸懷天下。此外，鄧中夏在抄寫本中出現的錯別字進行了一一校正，這些細節都充分展現了鄧中夏一絲不茍的學習態度。1912年冬，鄧中夏以“最優等第一名”的成績從宜章縣立高等小學畢業。

入學北大，探尋真理

鄧中夏入學北大前，不得不提在湖南高等師范學校（以下簡稱“湖南高師”）的兩年學習經歷。正是在這段時間內，他與毛澤東、蔡和森等湖湘青年才俊的結識交往，為他在今后尋求真理的道路上奠定了重要基礎。

1915年6月，鄧中夏就讀于湖南省郴縣第七聯合中學，聽聞湖南高師開設文史專修科并在全省招生的消息，他決心前往省會長沙學習以提升自己。他中斷了第七聯合中學的學業，借了哥哥的中學畢業證書，考取了湖南高師文史專修科，被分在文科乙班。鄧中夏進入長沙后，結識了毛澤東、蔡和森等很多具有革命思想的學友。

1916年至1917年上半年，楊昌濟在湖南高師和湖南一師講課，以自己的所見所聞和親身經歷向毛澤東、鄧中夏等進步青年講解哲理、探討中國前途，教導學生要抱負遠大、實事求是、立志救國、改造社會。其間，鄧中夏對楊昌濟先生十分崇敬，經常星期天到楊先生家，聽先生傳授新知識，講解新思想。時在湖南一師讀書的毛澤東，因其遠大的理想抱負、氣魄過人的文筆，亦深得楊先生賞識，時常在星期天去楊先生家里求教。毛、鄧二人就這樣結識了。他們性格豪爽，志存高遠，在短暫的交往中結下深情厚誼，此后一直保持密切的書信交往。到后來，鄧中夏在北大不時給毛澤東傳去北京新文化運動的動態和北京新出版的刊物，而毛澤東也將他在長沙開辦工人夜校、聯系工人的實踐經驗分享給鄧中夏，為鄧中夏等人后來組織平民教育講演團打下基礎。

1917年，新任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提出“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教育方針，眾多學者云集北大，形成“百家爭鳴”局面，進步思想快速傳播。當年暑期，為選拔全國優秀學子，蔡元培主持北大連續三次招生，不設名額限制，凡考試成績及格者均予錄取。此時，鄧中夏在湖南高師文史專修科畢業，恰逢北大暑期第二次招生。為了進一步學習新知識，研究新思想，尋找救國救民的道理，他立即報考，并最終以優異成績考入北京大學國學門。我們可以在文物《北大第二次招考本科及預科錄取名單》中看到鄧康的名字位列其中。該文物為一示稿，發布于1917年9月，縱28厘米，橫119厘米，封面有校長蔡元培簽名，正文自右向左以毛筆楷書行文，卷首寫有“北京大學示本校第二次招考本科暨預科新生所有各項試卷業經評定，除中華大學冊送投考學生俟試卷閱齊另行揭曉外，茲將錄取各生名次開示于左”標題，錄取門類包括文科本科、理科本科、文科預科、理科預科、法科預科共五類，文科本科共錄取二十一名，鄧中夏以鄧康之名出現在第三行第二列，同榜還有朱自清、鄭天挺等人。從此，鄧中夏在北大快速學習與成長，不久之后在李大釗的幫助指導下，逐步接受馬克思主義思想，求學為國的理想也馬上要付諸實踐。

五四先鋒，勇立潮頭

鄧中夏在北大能夠聽到眾多學者的講課，其中就有受眾人敬仰的李大釗先生。李大釗是我國最早的馬克思主義傳播者，在《新青年》上發表了大量文章，歡呼十月革命是“庶民的勝利”，是“布爾什維克的勝利”，是“人類全體的新曙光”，北大的進步師生也從中看到了新的曙光，鄧中夏深受鼓舞并常向先生請教。

在李大釗的幫助下，鄧中夏立即著手搜集十月革命的資料，研討十月革命的經驗，很快得出中國革命必須“走俄國人的路”的結論。他的親密朋友許寶駒回憶說：“中夏同志在初入北大時……常焦愁慨嘆中國國家民族之將陷于淪亡，他這種焦急、憤怒的心情，在日常談話中隨時都表現出來的。約在一九一七年底到一九一八年初，約三個月的時間，中夏忽然非常沉默寡言（他一向是愛講話，談笑風生的），經過這個短短時期，他又活躍起來了。他不止一次地說：‘只有接受列寧、馬克思主義，走蘇俄的道路，中國人民才能得救。從此，他總是興致勃勃地、終日辛勤地進行革命工作，我此后永遠沒有再看見他有過愁苦的臉。”

1918年至1919年1月間，鄧中夏等人通過組建學生救國會，創辦“國民社雜志社”等來號召學生及民眾抨擊帝國主義、軍閥主義的丑惡行徑。同時，鄧中夏很快意識到，僅僅通過文字報刊或難以喚醒廣大生活在底層的社會民眾，必須普及平民教育，讓那些不識字的勞動人民普遍接受知識教育，認識到救國圖存的重要性，使中國這個最廣大群體真正地參與到改造社會的斗爭中來。

鄧中夏根據毛澤東的經驗，在北大開辦過“校役夜班”，利用課余時間為工人上文化課，并向他們宣傳國內外時事。為了喚醒更多民眾，鄧中夏等人又組織了著名的“北京大學平民教育講演團”。1919年3月7日，鄧中夏等人在《北京大學日刊》上發布《北京大學平民教育講演團征集團員啟事》及《簡章》，得到同學們的積極響應。《啟事》上寫有“本校學生鄧康、廖書倉等，近發起組織北京大學平民教育講演團，以教育普及與平等為目的，以露天講演為方法”字樣。3月26日，鄧中夏等人借北大理科校長室召開了北京大學平民教育講演團成立大會，到會35人。大會討論了鄧中夏起草的講演團《簡章》和露天講演的方法，選舉鄧中夏和廖書倉兩人為總務干事。

“北京大學平民教育講演團”是十月革命勝利和馬克思主義在我國廣泛傳播的背景下形成的，作為五四運動前夕成立的重要團體組織，一直延續存在6年之久，團員最多時達100多人。在鄧中夏等人的帶領下，平民教育講演團分赴北京各個地方，以露天講演方式，用通俗語言將知識普及給群眾，提高了廣大群眾的愛國主義覺悟，為五四運動的爆發做了一些思想準備。更重要的是，鄧中夏開創的露天講演方法，能使學生的愛國斗爭立刻得到廣大群眾的支持，因而在五四運動中被迅速推廣。各地青年學生紛紛走向社會，走上街頭，向廣大群眾講演，宣傳反帝思想，一時蔚然成風，為推動五四運動的發展發揮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當巴黎和會失敗的消息傳到北京時，在李大釗、陳獨秀等人的領導下，北大學生鄧中夏等人和十多所學校同學一起進行了五四運動準備工作。當天，在學生游行隊伍受到“教育部”代表和警察阻攔時，鄧中夏和黃日葵挺身而出，激烈爭辯后帶領北大學生趕到天安門。隨后，鄧中夏等人又直奔曹汝霖住宅，痛打章宗祥。隨后一個月內，鄧中夏繼續發動平民教育講演團力量，東奔西走各處演講，題目有“青島交涉失敗之原因”“爭回青島”“國民快醒”“為什么要愛國”等等。此后，全國各地爆發了工人罷工、商人罷市運動，紛紛聲援愛國學生，第一次徹底地打擊了帝國主義和封建勢力，顯示了中國人民的強大力量。隨著工人階級登上政治舞臺，也拉開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序幕。

堅定理想，工運實踐

五四運動后的鄧中夏更加注重思考民族獨立問題和人民解放問題，將馬克思主義理論和社會實踐更加緊密結合運用。一方面他大量閱讀和研究馬克思主義理論書籍，一方面繼續開展平民教育演講等各項實踐活動，進一步加強與工人階級的聯系。鄧中夏在較短時間內確立了工人運動道路的奮斗方向，開始有意識地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具體問題相結合，“努力研究中國的客觀的實際情形，而求得一最合宜的實際的解決中國問題的方案”。

在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習的方面，鄧中夏組織羅章龍、易克嶷、楊東莼等同學一起在校外租房子，取名“曦園”，用于閱讀學習進步報刊，包括《新青年》《每周評論》《覺悟》等。據鄧中夏的北大同學楊東莼回憶，“鄧中夏善于在閱讀中捕捉有價值的信息，他在閱讀雜志時，只要登載馬克思主義學說和十月革命后俄國政局最新變化的報道，他都細心閱讀，重要的摘錄在筆記本上，并經常剪報貼報，分別歸類。學習偶有所得，中夏一定要找幾個朋友漫談，交換意見”。1920年3月，在李大釗的指導下，鄧中夏與黃日葵、高君宇、何孟雄等19人在北京大學秘密組織馬克思學說研究會，這是我國最早研究和傳播馬克思主義的團體之一。隨著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初步傳播，在共產國際代表維經斯基等人幫助下，上海、北京等地先后成立共產黨早期組織。1920年10月，在李大釗的發起和領導下，在馬克思學說研究會的基礎上，成立北京共產黨早期組織。鄧中夏成為最早的成員之一，協助書記李大釗進行各項具體工作，并介紹一些同志參加組織。

鄧中夏在閱讀學習馬克思主義書籍的同時，深刻認識到聯系工人階級的重要性，緊密團結工人隊伍。北京共產黨早期組織成立后不久，主辦了一份指導工人運動的通俗性周刊，名為《勞動音》，由鄧中夏、羅章龍等人編輯。在《勞動音》創刊號中，鄧中夏以“心美”的筆名發表了創刊宣言《我們為什么出版這個〈勞動音〉呢》，在文中表示，“我們相信‘勞動是人類生存在世界上第一個要件……勞動就是進化的原動力，勞動就是世界文明的根源，勞動就是增進人生的幸福，故我們出版這個《勞動音》，來提倡那神圣的‘勞動主義，以促進世界文明的進步，增進人生的幸福”。從發刊詞可以看出，鄧中夏等人編輯《勞動音》以勞工運動為中心，注重對勞動的宣傳。

1920年12月，為了提高工人的文化水平和階級覺悟，北京共產黨早期組織派鄧中夏、羅章龍等人到長辛店這一產業工人聚集地開設勞動補習學校。1920年12月21日的北京《晨報》刊登了鄧中夏撰寫的《長辛店旅行一日記》，該《日記》撰于12月19日夜12時，記錄了籌辦勞動補習學校的詳細情況。12月，鄧中夏“跑出前門西車站，坐火車往長辛店去”，當天“長辛店的工人見我們到了，十分歡迎。對于我們很親熱，我們也覺得他們很友愛，好比兄弟一般……”。該《日記》還公布了鄧中夏起草的學校簡章，可以看到長辛店勞動補習學校“以增進勞動者及其子弟知識，培養高尚人格為宗旨”“不論年齡背景，一律平等”“課程分日夜兩班：工人上夜班，工人子弟上日班”“課程以國文、法文、科學常識、社會常識、工場和鐵路知識等為主”“本校學生概不收學費，并酌量津貼書籍用具等物”。可見，長辛店勞動補習學校是一所真正為工人們著想的學校。

長辛店勞動補習學校，正式創辦于1921年1月1日。辦學初期，教員大都由北大師生擔任，李大釗、鄧中夏、羅章龍等北京共產黨早期組織成員都曾去長辛店講課。在學校的宣傳教育下，工人們的思想覺悟得到顯著提高，尤其認識到團結的重要性。創辦長辛店勞動補習學校，是鄧中夏探索無產階級教育事業的一項重要實踐，學校逐漸發展成為“工人之家”，也成為北京共產黨早期組織進行革命活動的據點。在勞動補習學校的宣傳教育下，此后長辛店工人的罷工斗爭風起云涌，中國北方工人運動從此開始。

1922年5月1日，鄧中夏被選為長辛店工人代表，出席在廣州召開的第一次全國勞動大會，當選為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主任。后來，鄧中夏陸續領導和參與了長辛店鐵路工人大罷工、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省港大罷工等著名運動，是中國共產黨早期卓越的工人運動領袖之一。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革命文物承載了黨和人民英勇奮斗的光榮歷史，記載中國革命的偉大歷程和感人事跡，是黨和國家的寶貴財富，是弘揚革命傳統和革命文化、加強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激發愛國熱情、振奮民族精神的生動教材。”通過上述鄧中夏早期革命的一組文物，我們可以更加直觀地感受到鄧中夏在建黨時期的主要革命事跡，以及他為中國共產黨北京早期革命活動作出的重要貢獻。鄧中夏從少年時期起勤奮學習，歷經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和中國共產黨早期北京革命活動，他不斷學習進步思想，在李大釗、毛澤東等人的影響下，最終走上共產主義道路，成為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無產階級革命者和工人運動領袖，為中國革命事業作出重要貢獻。

（作者系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革命文物部館員）

責任編輯 / 汪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