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

葉春雷

我沒時間去討厭那些討厭我的人因為我在忙著愛那些愛我的人

《列子·湯問》中有個故事：薛譚向秦青學(xué)唱歌，并未將老師的技藝學(xué)會，就自以為是，覺得可以出師了，于是向老師辭行。老師沒說什么，就在郊外為弟子餞行。席間，秦青打著節(jié)拍，慷慨悲歌，歌聲震動林木，連天上的云彩都停止了飄動。薛譚大為震驚，于是向老師道歉，請求回去繼續(xù)跟老師學(xué)習(xí)，并且終身不再離開。

這是一個非常令人感動的故事。秦青不僅是一位優(yōu)秀的歌唱家，還是一位極好的老師。面對弟子的辭歸，他既沒有惱羞成怒，也沒有冷嘲熱諷，而是同意了弟子的請求。只是在餞行的酒席上，他不經(jīng)意的一次表演，讓弟子看到了老師深厚的功力，讓他終于明白了“藝無止境”的妙諦，知道了自己的淺薄，于是“終身不敢言歸”。所謂不言之教，不過如此。

完美的交際，不過是成全。所謂的成全，絕不僅指成全自己，恰相反，很多時候，我們只有在成全了他人的時候，我們的人生才最終圓滿。試想，假如秦青沒能讓薛譚懂得“藝無止境”的妙諦，那么，他的執(zhí)教肯定是不完全的，一顆沒有成熟的果子，早早被風(fēng)雨打落，畢竟是人生的一大遺憾。所以，他成全薛譚的過程，事實上也成全了他作為一個教師的自己。

人在成全他人的過程中，完善了自己。而成全他人的過程，又是一個多么富有智慧的過程。秦青對薛譚的成全，就包含著人生的大智慧。很多時候，言傳不如身教，給答案，不如給思路。一個問題，別人告訴你答案，并不一定印象深刻，但如果是自己真正了悟了，那就會有醍醐灌頂之感。秦青并沒有直接斥責(zé)弟子，而是用自己的歌聲引發(fā)薛譚的思考：我真的達(dá)到老師的藝術(shù)境界了嗎？當(dāng)事實擺在面前時，答案也就不言自明了。

可以看出，成全他人的智慧，來自于一顆無私奉獻(xiàn)的心靈。秦青如果擔(dān)心“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他可能就不會有那么大的熱情去挽留弟子，更談不上成全他人的智慧了。所以，一個善于成全他人的人，除了是一個有智慧的人，更是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無私奉獻(xiàn)的人。譬如魯迅先生，成全了蕭軍、蕭紅。魯迅自費為他們出版小說《八月的鄉(xiāng)村》和《生死場》，從而讓中國文壇升起了兩顆耀眼的新星。在成全他人的過程中，魯迅先生實現(xiàn)了自己“俯首甘為孺子牛”的錚錚誓言。魯迅先生無償?shù)貛椭谏虾Ｅe目無親的兩位年輕創(chuàng)作者，他沒有想到任何回報。事實上，正是這不求回報的無私奉獻(xiàn)，成就了魯迅的偉大。

所以，成全意味著在你的心中，要有利他的意識。如果只想到我要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這樣的人生格局畢竟還是小的。只有心中裝著他人和社會，在成全他人的過程中不斷完善自己，生命才真正有了廣度和厚度。就這個意義而言，“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才是最高意義上的成全。

（責(zé)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