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激情奔向務實

〔美〕埃內克·泰普列茲 鄧笛 譯

從我記事起，我就被音樂迷住了。我最早的記憶之一是聽西蒙和加芬克爾的《羅賓遜夫人》，我癡迷地圍著唱機轉，不肯離開。

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參加了學校的無伴奏合唱團，首次登臺演出，盡管那時我連歌詞是什么意思都搞不明白。我如饑似渴地聽父親收藏的唱片和磁帶，還開始有了自己的收藏，甚至在一個筆記本上嘗試寫詞作曲。

13歲時，我聽了披頭士樂隊的演唱，從此成了他們的鐵桿粉絲。14歲時，我在當地的一家唱片店打工，還堅持不懈地學習吉他。幾年后，我就寫出了真正意義上的自己的第一首歌。在我的青春期，歌手是我想成為的人，他們的音樂給我帶來了快樂、安慰、宣泄和靈感，我也竭力成為他們，并產生一種強烈的愿望，要闖出一番自己的音樂事業。我不放過任何表演機會，也得到了許多同齡人的認可和關注，這更讓我渴望在音樂上獲得成功。

上大學時，我總是拿著吉他到處走，為任何愿意聽我彈唱的人表演，這也成了我結識朋友的方式，生活中沒有其他東西能像彈唱一樣給我帶來快樂。有一次，我在學校的咖啡館里演出，得到了大家的熱烈歡迎，我成了小有名氣的校園歌手。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且能受到如此賞識，讓我獲得了巨大的滿足感，也迫使我努力尋找更多的演出機會。對于我來說，音樂是一種激情揮灑，也是最值得我去做的事情。一彈起吉他，我渾身像注入了超能力，精神抖擻，光芒四射。

大學畢業后，我去了納什維爾，那是音樂愛好者聚集的地方，是詞曲作者的圣地，我一頭扎進了音樂的世界里。我過著節儉的生活，每天做零活，掙到勉強過日子的錢，就專心搞音樂，試圖開創一番屬于自己的音樂事業。

我寫歌、表演，與志趣相投的音樂家交朋友。然而，我錄的歌被75家唱片公司拒絕。但我毫不氣餒，而且我感覺找到了與那些聲名顯赫的成名歌手在精神上的紐帶，因為他們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都經歷過類似的考驗。

我有許多默默無聞的樂友，我們相互鼓勵，彼此溫暖，希望有一天能改變命運。一個星期天的早上，我接到一個電話，打電話的是一個電臺主持人，他在一個地方電臺主持我最喜愛的音樂節目“閃電100”。“你今晚有空嗎？”他問。顯然，他喜歡我的音樂。我就這樣走進了他的節目，節目中播放了由我創作并演唱的兩首歌。那天，我欣喜若狂，與朋友們一起分享我的快樂。

由于沒有唱片公司對我感興趣，我在靠打工糊口的同時，自己制作了一張專輯。然后，我辭掉工作，創辦了一家唱片公司來發行自己的專輯，全心全意地推廣自己的歌。這家唱片公司從經理到訂購代理都由我一個人擔任，我通過電話與全國各地的廣播電臺、報社和大學取得聯系。我還帶著專輯到各大專院校舉辦個人演唱會，希望獲得更多的曝光機會，建立粉絲群，最終能靠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來維持生計。

那是一段激情四溢的時光，令人興奮，但也有壓力和緊張。我的歌確實被一些電臺播放過，報紙上也刊載過關于我的評論，但這些不多，更多的是：我雖奮力拼搏，卻步履維艱，負債累累，難以實現愿望。我原本認為，只要我足夠努力，即使我不能成為知名歌手，起碼也能收支平衡，做一個清苦卻幸福的音樂人。但事實是，我入不敷出，難以為繼。最終，經濟上垮了，身體上垮了，精神上也垮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停止做音樂，因為音樂是我唯一想做的事情，但現在看來我別無選擇，不得不放棄音樂了。我的情況很糟，很快就付不起房租了，連生計都成了問題。我媽媽在電話里問：“為什么不回家呢？”我沒有更好的選擇，只好回到了父母身邊。我完全迷失了方向。我把自我的價值與音樂上的成功捆綁在一起。可是，沒有了音樂，我是誰？

雖然現實很難接受，但那時我確實沒有精力去追逐我的音樂夢了。眼前的任務只有兩個，擺脫抑郁和還清債務。我找到了一份辦公室的工作，正是這份我不喜歡的工作，幾年后幫我還清了所有債務，讓我有了想朝新的方向發展音樂的沖動。我辦了音樂培訓班，在教學的過程中重新享受到了音樂的樂趣。我還加入了阿巴拉契亞山脈俱樂部的特拉華河谷分會，開始徒步旅行，與許多人一起去接觸大自然，成了戶外運動愛好者。

在那之后的二十多年里，我做了一些我過去從未想過要去做的事情，拓寬了視野，增加了興趣，積累了閱歷，還有了美好遇見，結成了美好姻緣。換句話說，我為自己創造了一種嶄新的生活，成了一個更快樂的人，盡管我未能實現歌手夢，也未能在其他任何領域取得顯著成就。

我放棄了以音樂為生的追求，但從未停止過對音樂的熱愛。有時候我參加一些商業演出，有時候我與吉他學員分享我對音樂的熱情，有時候作為一名志愿者為醫院的病人演奏，我還時常與一些音樂愛好者切磋演奏技藝。我永遠不會停止對音樂的熱愛。與過去不同的是，我學會了愛自己，不在乎是否會一唱成名。

我們都在不同程度上尋求外界的欣賞和認可，并在得到欣賞和認可時獲得暫時的愉悅。然而，一旦上癮，快樂就不再了。煩惱源于依戀。雖然欲望乃人之常情，但我們還是應該認識到，欲望是無止境的，永遠不會滿足。如果我們讓自己的快樂或自我價值感依賴于單一的事物，我們其實就陷入了痛苦的泥潭，越是執著，陷得越深。

生活是寬廣的，足夠包容我們的失望，足夠讓每個人都擁有快樂的空間，千萬不要用我們的執念使它變得狹隘。年輕時，如果有人對我說這樣的話，我是不會相信的。幾十年的經歷讓我對人生有了新的理解：一個人，即使夢想沒有實現，也仍有可能過上快樂和充實的生活。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