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冰

“長新冠”患者湯普森。
日落之后視力開始模糊,無法正常閱讀書籍或者網絡文章,難以消化食物……52歲的加拿大非裔女性特蕾茜·湯普森發現,她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是別的,正是新冠肺炎。
自兩年前感染新冠肺炎,她的身體就出現了“長新冠”癥狀(又稱新冠后遺癥、長期新冠肺炎癥狀)。“我的選擇只剩下兩個,不是緩慢而痛苦地死去,就是迅速地死去。”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情況下,絕望的湯普森選擇申請臨終醫療救助,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安樂死。
沒有人會拒絕對“生”的渴望,湯普森也是。
在感染新冠肺炎之前,湯普森在一家餐廳做廚師。她喜歡運動,常帶著兩只寵物狗在公園跑步;她性格開朗,餐廳里的許多顧客都是她的朋友;她熱愛生活,每天清晨鳥兒嘰嘰喳喳地鳴叫,會使她心情愉快。湯普森說:“生活中有很多小事,都讓我感到是種享受。”
但如今,這些都成了奢望。
2020年1月25日,加拿大出現首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3月15日,湯普森覺得喉嚨痛,胃也不舒服,就為自己煮了雞湯面。吃到第一口面條時她意識到,自己“有問題”了。“我一勺又一勺地喝著湯,但完全嘗不出味道。”她回憶道。“味覺和嗅覺就像被關掉的電燈,突然就沒了。”這讓湯普森很恐懼,因為一個廚師喪失了味覺和嗅覺,就意味著失業。

湯普森決定申請安樂死后,覺得自己“輕松”了。
幾天后,她又出現腹瀉和發燒的癥狀,還渾身冒虛汗,汗水把床單都浸濕了。
加拿大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初期,政府并未將其作為流行病預防,而是視為一種呼吸系統疾病,稱患者服用幾天藥物后即可痊愈。湯普森以為自己也會如此,和寵物狗躲在家,按要求服藥。她的嗅覺和味覺逐漸恢復,但身體仍極度疲勞。“這種疲憊感是我一生中從未經歷過的,就像一場清醒的噩夢。”她每天都要拖著疲憊的身體走路、上下樓。有時連手機都拿不起來。這些在過去輕而易舉能辦到的事情,現在竟是如此艱難。
無法再當廚師的湯普森被迫辭職。她跑了很多醫院,做了無數次檢查,一心想查出原因。一位心臟病專家說,她身體不適與新冠病毒無關,是心臟本身有問題,甚至懷疑她是因為吸食可卡因引起的心臟衰竭。湯普森被這個說法驚呆了,因為她從不吸毒,滴酒不沾。后來她聽說,有不少感染新冠肺炎的非裔女性出現身體不適后,都遭到過類似質疑。“他們認為,我說自己身體不舒服是‘想吸毒或‘不想上班而編的謊話。”湯普森說。
湯普森可以申請到殘疾人補助,但只夠支付房租。她沒有錢買食品和其他生活必需品。“沒有治療方法,看不到希望。”決定申請安樂死后,她反而覺得“輕松”了。在加拿大申請安樂死除了需要提交書面申請外,還需要兩名獨立醫師出具鑒定報告。目前,她已經得到了一名醫生的批準,正在等待另一名醫生的鑒定結果。

新的安樂死法案通過前,法案支持者(左)和反對者(右)均在加拿大聯邦最高法院前示威。
她悲哀地想,一個人除非身體健全、能夠創造利潤,否則在這里似乎沒有立足之地。對那些已活得沒有尊嚴的人,加政府“似乎更愿意幫助他們去死”。事實也確實如此——2021年3月17日,加拿大通過了新法案,放松了對安樂死的法律規定,不再要求申請者面臨“可預見的自然死亡”。這為“長新冠”患者打開了求死之門。
湯普森的遭遇,在加拿大并不是個案。
住在渥太華的錢德拉·帕斯馬今年40歲。2020年3月,她感染新冠肺炎,身體開始出現一些奇怪的癥狀,肚子和大腿上出現了水痘樣的皮疹,且經常感到呼吸局促。帕斯馬在網上查詢病情后,加入了一個“長新冠”患者小組,成員數量超過4000人。“有一個30歲的男性患者是馬拉松運動愛好者,現在卻連樓梯都爬不上去,他正在寫生前遺囑。這簡直是個悲劇!”
加拿大官方在統計新冠肺炎病例時,沒有將“長新冠”患者納入需要被護理的名單中。帕斯馬希望加拿大衛生部能正式承認“長新冠”是一種疾病,并將它納入公共衛生指南,讓患者得到必要的治療。
據世界衛生組織估計,有10%至20%的新冠肺炎患者會出現至少兩個月的持續癥狀。在美國,今年1月到5月期間“長新冠”患者從130萬人增加到200萬人。研究人員、衛生專家和臨床醫生還在研究治療“長新冠”的方法,但迄今為止并沒有國際認可的治療手段。
有些患者為了求生,冒險嘗試危險的治療方法。
吉特·布邁斯特是一名來自荷蘭的實習精神病醫生。2020年11月確診感染新冠肺炎后,她的癥狀越來越嚴重,疲憊感更強,并伴有腦霧、心悸、氣短、惡心等。她選擇前往塞浦路斯的一家“長新冠”醫療中心接受“單采術”治療。
“單采術”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洗血”。目前,塞浦路斯、德國和瑞士的私人診所提供這種療法。一些醫生和研究人員認為,這種療法或可緩解“長新冠”癥狀。但也有醫學專家警告,該療法未經科學評估及臨床試驗驗證,沒有足夠的醫學證據表明它能消除病癥。更令人擔憂的是,該療法可能給患者帶來生命危險。治療前,布邁斯特被要求在一份“協議”上簽字。這份協議的文字充滿拼寫和語法錯誤,且不具備法律效力。
兩個多月間,布邁斯特接受了6輪“洗血”療法,支付了近5萬歐元(約合34萬元人民幣)。回到荷蘭后,她的癥狀依然存在,并未得到任何改善。
這些“長新冠”患者的悲劇在提示人們,“與新冠共存”是一條充滿荊棘的道路,其中隱藏著太多未知的風險。
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之初,不少西方政客宣稱“已經看到隧道盡頭的曙光”,兩年后又改口“必須學會與病毒共存”。與抗疫失敗相伴隨的是嚴重的疫情。據統計,美國迄今新冠確診人數已達9219萬,死亡105萬人。地廣人稀的加拿大“躺平”后病例數同樣明顯增加。加首席衛生官譚詠詩今年2月稱,奧密克戎BA.2亞型毒株“在加拿大傳播速度相對較慢”。話音剛落,病例數就出現激增,僅安大略省日增感染者就突破12萬。在歐洲,隨著各國放松社會限制措施,加上奧密克戎毒株新亞型BA.4和BA.5的擴散,近期新冠病毒感染人數也快速增長。世衛組織歐洲區辦事處主任克盧格7月19日稱,此前6周歐洲新冠病例增加兩倍,一周內出現近300萬新病例,占全球總數近半。

布邁斯特在一家“ 長新冠”治療中心接受了6 輪“ 洗血”療法。
海量的病例,結合高比例的“長新冠”,將給西方社會帶來令人憂慮的前景。美國媒體日前報道,美國新冠肺炎患者中1/5成年人、1/4的兒童和青少年出現了長期癥狀。喬治·華盛頓大學綜合醫學中心負責“長新冠”治療的德雷珀表示,很多患者要等待數月乃至數年,才能被專門的診所接待。在此期間,患者無法工作,也無法照顧家人。而且,各方似乎并未曾動用更多資金和資源集中解決這個問題。該中心負責人說,如果聽任“長新冠”發展下去,到某個時刻,“可能大多數人都會有長期癥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