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立特里亞緣何堅定“挺俄反美”

殷悅

2022年4月27日，俄羅斯外交部長拉夫羅夫與厄立特里亞外交部長薩利赫在莫斯科舉行會談并共見記者。

俄烏沖突爆發后，在聯合國大會舉行的“要求俄羅斯從烏克蘭撤軍”“暫停俄羅斯人權理事會成員資格”等投票表決中，非洲國家厄立特里亞（簡稱“厄特”）均投出反對票，站到拒絕譴責俄羅斯、反對美西方對俄濫施制裁的最“前沿”。厄立特里亞到底是個怎樣的國家，為何如此堅定“挺俄反美”？

多年戰亂與“鐵腕治國”

厄立特里亞位于“非洲之角”最北部，扼守紅海南段。南鄰埃塞俄比亞（簡稱“埃塞”），西鄰蘇丹，東南與吉布提接壤，東北隔紅海與也門、沙特阿拉伯相望，人口約670萬。自公元三世紀起，厄特所在地區先后被阿克蘇姆王國（位置大致在今厄立特里亞和埃塞俄比亞北部）、奧斯曼帝國和埃及占領。1869年，厄特遭意大利殖民者拓殖。1890年，意將占領區合并為統一殖民地，命名為“厄立特里亞”。

第二次世界大戰全面爆發后，英軍開始對東非的意軍進行攻擊，以削弱意在非洲勢力。1941年4月意軍戰敗，厄特成為英國托管地。二戰結束后，厄特有意通過公投獲得獨立，但埃塞因在戰爭中抵抗意大利而得到英美優待，且英美有意拉攏埃塞以對抗蘇聯，于是支持埃塞對厄特的政治訴求。在美西方國家的推動下，聯合國于1950年12月通過決議，將埃塞和厄特合并為一個聯邦國家。之后，埃塞皇帝海爾·塞拉西一世仍不斷削弱厄特的自治權，最終于1962年強行將其劃為埃塞的一個省。此后，厄特人民沒有放棄追求民族獨立的斗爭。1970年，厄特人民解放陣線成立，并主導獨立戰爭。1977年，埃塞門格斯圖軍政府上臺執政后，延續對厄特強硬打壓政策。最終，1991年厄特人民解放陣線同埃塞反政府武裝聯手推翻了門格斯圖政權。1993年4月，厄特舉行全民公投，以99.8%的絕對多數票通過了與埃塞分離的決定。同年5月24日，厄特正式宣告獨立。

獨立后的厄特一度迎來發展“黃金期”，借助阿薩布、馬薩瓦等優良港口成為紅海地區物流樞紐。但由于殖民遺留問題與錯綜復雜的地區民族矛盾，厄特與周邊國家不斷發生沖突。1995年，厄特與也門因爭奪紅海以南的哈尼什群島發生摩擦。1998年，因邊境劃界糾紛，厄特與埃塞（當時“提格雷人民解放陣線”實際掌握埃塞政權）反目成仇，兩國爆發戰爭，造成八萬人死亡。2000年，兩國在阿爾及爾簽署和平協議，暫時結束了沖突。2018年，厄特與埃塞新政府簽訂《和平友好全面合作協定》，雙方關系實現正常化，但厄特又在2020年卷入了埃塞政府軍與“提人陣”之間的沖突，支持埃塞政府軍一方。頻繁的對外沖突招致國際譴責和制裁，厄特的發展勢頭因此被打斷，厄特港口也失去了原來的優勢。

近代厄特歷史命途多舛，獨立建國以來危機重重，這讓厄特領導層采取了“鐵腕治國”策略。執政黨“厄立特里亞人民民主和正義陣線”主席伊薩亞斯自該國獨立以來即擔任總統。鑒于內外形勢，伊薩亞斯總統將鞏固政權、維護國家獨立和安全作為首要任務，加強地方黨政軍力量，嚴控境內外反對派勢力。因與周邊國家長期處于“既戰非戰”的狀態之中，厄特無法放松備戰，全體國民無論男女都必須服一定期限的兵役或為國工作。基于此，西方媒體常以“民主”“人權”問題攻擊厄特。然而，即使國際與周邊形勢動蕩復雜，伊薩亞斯政府始終不懼壓力，堅守著其獨具一格的內外政策。

反霸反帝意識融入國民性格

厄特成為非洲“反美斗士”有著歷史和現實的雙重原因。

未能在二戰后一舉獨立建國是厄特人心中的遺憾，厄特將美國視為此事“幕后黑手”。彼時，為了防范蘇聯的影響擴大到“非洲之角”地區，保障石油運輸通道的安全，美國決定支持埃塞兼并厄特。美時任國務卿杜勒斯于1952年在聯合國安理會毫不掩飾地說：“從正義角度而言，厄特的（獨立）意愿應得到考慮。然而，美國出于紅海及世界和平的戰略利益，需要厄特與我們的盟國埃塞合并。”在埃塞進一步廢除厄特的自治權之后，厄特人奮起反抗，美又在外交和物質上支持埃塞對厄特的鎮壓。

厄特獨立后同美關系一度轉圜，伊薩亞斯總統先后六次正式訪美，但是其內外政策很快招致美國不悅。美國在厄特建立軍事基地的要求被拒絕，長期執政不退的伊薩亞斯成為美眼中的“獨裁者”。伊薩亞斯與反美的蘇丹前總統巴希爾、利比亞前總統卡扎菲過從甚密，與也門胡塞武裝保持聯系，并允許伊朗軍艦停泊在厄特海域開展針對以色列的行動。這更讓厄特成為美國的“眼中釘”。2018年，厄特與埃塞和解后，美國一度取消了對厄特的制裁。但在2020年埃塞內戰爆發后，厄特派遣軍隊越過邊境前往提格雷作戰，并拒絕了拜登政府的和平倡議，美再次對厄特實施單邊制裁。厄特獨立前淪為大國爭霸“棋子”的經歷令其民眾痛苦不堪，獨立后美對其施加的長期制裁封鎖則嚴重傷害了國家經濟發展。厄特民眾將這些不幸遭遇歸因于美國，反霸、反帝成了厄特國民性格的一部分。

厄特曾長期將蘇聯視為反帝戰略盟友，冷戰結束后其與俄羅斯保持了緊密的交往和合作。厄特在很多問題上都持親俄立場。因長期遭受武器禁運，厄特與俄在軍事和安全領域合作密切。 2019年蘇丹前總統巴希爾因政變下臺后，俄企圖在蘇丹港建立海軍基地遇阻，因此轉向與厄特進行相關領域合作。在厄特看來，烏克蘭東部兩州的脫離行為與厄特歷史上為脫離埃塞而進行的斗爭相近，這堅定了厄特的“挺俄”立場。今年4月厄特外長薩利赫訪俄，俄外長拉夫羅夫對厄特“在烏克蘭局勢上客觀和負責任的立場”表示贊賞，稱將擴大與厄特的經濟合作。

厄特印象

筆者曾在2019年赴厄特調研，看到厄特首都阿斯馬拉的路上沒有戒備森嚴的警察和軍隊，也沒有豪華的酒店、商廈，但古色古香的教堂、修葺整齊的建筑、路旁隨處可見的花園非常宜人，公共場所秩序井然。通過與厄特學者、官員的交流，筆者也更加理解了厄特內外政策選擇的內在邏輯。

隨著國際局勢變幻，大國將目光投向“非洲之角”地區，厄特在地區以及國際舞臺上的作用正在被重新評估。與埃塞和解之后，厄特有望在地區事務上發揮獨特作用。中國于1993年承認厄立特里亞并建交，此后中厄關系發展順利。2022年初，中國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延續新年首次出訪必前往非洲的傳統，首站即落地厄特，顯示了中國對兩國傳統友誼與厄特在國際舞臺上作用的重視。在大變局下，中厄在國際舞臺的協調、配合將更為緊密，兩國合作有望邁上新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