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雪

2022年7月15日,辭職不久的斯里蘭卡前總理維克拉馬辛哈(右)宣誓就任臨時總統。
7月5日,斯里蘭卡總理維克拉馬辛哈向議會表示國家已經破產,而這場史無前例的經濟危機將至少持續到2023年底。四天后,斯里蘭卡首都科倫坡爆發大規模抗議,對現狀越發不滿的當地民眾沖進總統府示威抗議,該國總理官邸也于當日夜間遭到焚燒。隨后,上任僅兩個月的總理維克拉馬辛哈和總統戈塔巴雅·拉賈帕克薩分別于7月13日、14日辭職。
自新冠疫情暴發以來,斯里蘭卡國家發展受到嚴重沖擊。2021年底,該國的外匯儲備一度僅剩16億美元,這引發了輿論對斯里蘭卡是否瀕臨破產的廣泛擔憂。2022年2月俄烏沖突爆發帶來的外溢效應,被外媒認為是導致該國破產的“最后一根稻草”。
斯里蘭卡曾是南亞地區的國家發展“優等生”,并一直在努力尋找新的發展定位,但在轉型過程中,卻面臨著債務增長過快且連遇突發“黑天鵝”事件的困境。
20世紀70年代末,斯里蘭卡工業化發展開始加速,彼時該國經濟的出口導向型特征明顯,但在1983年爆發的內戰打亂了該國的發展進程。2009年,終于結束內戰的斯里蘭卡試圖重新定位自己的發展方向,卻發現因勞動力成本升高,其以紡織業為主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已很難與毗鄰的孟加拉國和印度展開競爭。為求轉型,時任總統馬欣達·拉賈帕克薩在同年提出了“馬欣達遠景”作為斯里蘭卡的中長期規劃。該遠景提出要利用斯里蘭卡優越的地理位置,將其打造成“全球商業、能源和知識的海空樞紐”。遠景提出之際,恰逢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引發的全球性經濟衰退,世界各主要經濟體為應對危機都出臺了較為寬松的貨幣政策,此時國際市場資本充裕,斯里蘭卡得以通過較低成本從國際市場募集大量資金改善本國基礎設施。隨著眾多基建項目的同時展開,斯里蘭卡建筑業保持著旺盛的增長勢頭。
然而,該國制造業增長緩慢,出口結構單一的問題始終沒有得到解決。因未能創造出更多可供對外貿易的商品,導致斯里蘭卡難以依靠本國貿易收入償還國際借貸。原則上,斯里蘭卡只要能持續從國際市場借入新債償付舊債,該國的償債危機便會被無限期推遲。2013年美國宣布退出量化寬松的貨幣政策,國際市場借貸成本開始上升,債務危機開始與斯里蘭卡如影隨行。
此后,“黑天鵝”事件的接踵而至嚴重打擊了斯里蘭卡的經濟發展。2017年5月17日發生的嚴重洪災打擊了該國的農業發展,雖然農業在斯國內生產總值(GDP)中的占比僅為8%,但卻吸納了該國三分之一的勞動力,也是斯全國80%人口直接或間接的生計。2019年4月21日,斯里蘭卡首都科倫坡等多地連續發生八起恐怖襲擊事件,這嚴重沖擊了該國旅游業,而旅游業作為斯最大外匯來源,近年來對其GDP的貢獻率接近12%。2020年新冠疫情的全球大流行使赴斯海外游客數量驟減90%,至今仍未恢復。與此同時,2021年,斯政府還頒布了脫離該國實際的無機肥料和農藥禁令,造成該國農業生產規模減少近50%,糧食短缺和食品價格上漲問題加劇,通貨膨脹水平被進一步推高。2022年2月,俄烏沖突的爆發又使國際糧食和燃油價格不斷上漲,這額外加大了斯的進口成本。
由此,斯里蘭卡陷入“惡性循環”:國內經濟越困難,越需要外部資金援助;可正因國內經濟困難,國際評級機構不斷下調對它的主權信用評級,使其借貸成本上升,令國際資本對該國“避之唯恐不及”。最終,2022年5月19日,斯里蘭卡自1948年獨立以來首次出現主權債務違約。
2022年4月,聯合國危機處理小組曾發布告報告指出,俄烏沖突已在全球產生連鎖反應,全球17億人口及以發展中國家為主體的107個國家都面臨食品、能源短缺及金融動蕩的風險。在報告所列出的107個國家中,全球46個欠發達國家就有35個名列其中,全球58個島國也有40個名列其上。在這些國家中,經濟基礎脆弱的國家甚至可能面臨三種危機疊加而至的風險,而僅在亞太地區,類似的經濟體就有25個,其中便包括斯里蘭卡。然而,斯里蘭卡也是南亞地區唯一進入聯合國中高收入國家名單的國家。從這個意義上說,斯里蘭卡陷入危機或與其自身政策失誤也有關聯。
斯里蘭卡并非當前南亞地區面臨危機的唯一國家。近兩年,孟加拉國因處于穩中有升的發展態勢被認為在南亞地區“一枝獨秀”,但俄烏沖突爆發后,該國貿易逆差開始急速擴大。今年4月,尼泊爾央行發言人曾表示,若尼經濟情況不能好轉,其外匯儲備也將快速耗盡。
巴基斯坦的經濟形勢尤其值得關注。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因長期過高的財政赤字和經常賬戶赤字,巴基斯坦經常發生國際收支危機。巴儲蓄率常年處于較低水平,為滿足國內消費和投資需求,巴政府只能在國內外同時舉債,因此,高負債始終是巴經濟的突出問題。2019財年,巴政府國內外債務總和高達GDP的93.2%,其中外債達到41.6%。巴基斯坦的經濟運行一直處于較為脆弱的狀態。
但相比斯里蘭卡,面臨危機的巴基斯坦顯得更為從容。這主要是由于巴曾多次經歷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等國際機構對其經濟的援助,經驗較為豐富。同時,巴債務的80%來自國際機構和中國、日本等國的雙邊貸款,因而在債務重組時,巴基斯坦的談判更容易推進,重組的條件也相對有利。2019年,巴曾獲得來自國際機構分批發放的60億美元紓困資金,若巴因俄烏沖突導致國際收支再度趨緊,也不排除該項目會加快后期資金撥付速度的可能。
新加坡、泰國、越南、印度等實力較強的國家眼下雖無危機之虞,但俄烏沖突也對這些國家在“后新冠疫情時代”的經濟復蘇產生了負面影響。在俄烏沖突爆發的兩個月后,國際原油價格已較去年同期翻了一番,而國際糧價在上揚的同時,由于阿根廷、印度等國為保障自身糧食安全限制出口,國際市場囤積居奇的現象也被進一步加重。不斷積聚的通脹壓力,疊加美聯儲加息帶來的資本外流壓力,使新加坡、越南等石油、小麥和玉米凈進口國提高了利率。印度曾被認為是后疫情時代經濟復蘇最為強勁的國家,但其85%以上的石油需求仍依賴進口,面對通脹壓力,印度也不得不提高利率,今年4月IMF已將對印度2022~23財年的經濟增長預期從9%降至8.2%。
當前,俄烏沖突所帶來的外溢效應已波及全球,越來越多的事實證明,缺少全球性共識會使諸多全球性問題難以得到解決。唯愿各方共同努力,通過對話協商,盡快實現俄烏沖突的停火止戰,攜手建設和平、發展、合作、共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