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

晏硯硯

人為什么要睡覺？誰規定的晚上一定要睡覺？我想一天玩二十四個小時，我一點兒也不困。我要在被子里鉆地道，讓玩具兵打仗，在枕頭上劃船，但媽媽總催我：“睡覺吧，再不睡就十二點了。”

媽媽太夸張了，這才晚上十點半而已。可是媽媽一把將我按在床上威脅道：“如果再動，我可就打屁股啦！”太嚇人了，我乖乖地躺著。可是床上有刺，枕頭上有小石頭，我不得不滾來滾去。媽媽說：“哎呀，你動來動去的，我都睡不著了，再動我可要使用武力了。”

說完，媽媽果然使用武力按住我的癢癢肉。我咯咯地笑起來，把媽媽也惹笑了，但她假裝繃著臉說：“還想不想睡覺了？”

怎么不想？但是我睡不著呀！對了，我腦子一轉，說：“媽媽，講個故事吧，讓我做個香香的一簾幽夢。”

媽媽笑起來：“臭詞濫用！”

不過，媽媽還是拿起了一本書，開始講故事了。

“從前，有一個叫作河北省張家口市幻想區歡樂街的地方……”

媽媽剛講了一句，我的耳朵就像小兔子那樣噌的一下子支棱起來。哎呀，心跳加速，我要暈過去了！這不就是我的家鄉嗎？

媽媽接著講：“那里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蘋果樹，樹旁有一間漂亮的藍房子……”天哪，真的是我家！

我緊張到不能呼吸，媽媽還在平靜地講著：“那里住著一個聰明活潑可愛的小男孩羅朗，他今年8歲了。”

哇，一個和我的名字一模一樣的小男孩，太太太太太神奇了吧！我的好奇心簡直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啦！

而媽媽呢，又翻了一頁：“小男孩羅朗特別不喜歡睡覺，他總是玩不夠。假如媽媽催他睡覺，他就非要媽媽講故事，媽媽只好拿起一本書，講了一個《羅朗不睡覺》的故事。這個故事講的是：從前，有一個叫作河北省張家口市幻想區歡樂街的地方，那里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蘋果樹……”

等等，怎么有點兒不對勁？我一把按住媽媽的手，說：“讓我看看。”

媽媽一定在騙我。哼，媽媽果然在騙我！書上哪有什么羅朗的故事，全是她隨口瞎編的。我突然反應過來，我又被戲弄了，但我們一起大笑起來。你看，這不怪我吧？不是我不想睡，是媽媽非要給我講笑話，弄得我根本睡不著。

等我們笑夠了，我向媽媽請求：“媽媽，好好講一個故事吧，這次我聽完故事保證乖乖睡覺。”

媽媽答應了，又讓我躺下，念起了書：

“現在的孩子，在閱讀上有了更多的選擇，這是非常值得慶幸的事情。一個人，如果在童年階段能遇到吸引他們反復閱讀，并獲得精神的洗禮，進而一生難以忘懷、終身受益的書，那就更值得慶賀了。”

等等！我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這是故事嗎？我搶過書來一看，原來媽媽念的是《前言》。

我被氣笑了，媽媽的鬼主意怎么這么多！算了算了，不聽她講故事了，看來我是斗不過她的，不如一起好好聊會兒天吧。媽媽表示同意，因為她總在講故事時提前睡著，如果聊天就會好多了。

我問媽媽：“媽媽，您知道喬布斯、溥儀、秦始皇一起去求玉皇大帝，他們會說什么嗎？”

“說什么？”

“他們會說，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登錄QQ。”

“哈哈哈哈。”

“媽媽，上帝有條龍，龍的名字叫盤古，盤古太重了，把井蓋給壓塌了。”

“哈哈，這都什么呀！”

“媽媽，小宇宙要爆發了。”

“什么小宇宙？”

“聽好了。”說著，我嘣地放了一個小屁，媽媽又笑起來。

這時媽媽伸手捂住我的嘴：“我命令你安靜。”

好吧。

可是，我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呢，控制不住呀。所以，我時不時地就冒出來一句。一開始媽媽還回應我，后來聲音越來越小，最后打起了呼嚕。我不困，還很想喝水。我推了推媽媽：“媽媽，我渴。”

“嗯。”媽媽迷迷糊糊。

“媽媽，我渴。”我提高了嗓音。

“哦。”

我看媽媽就是不想去給我拿水。本來我可以自己去，但我實在不想動，于是我又推了推媽媽，并用非常可憐的腔調說：“媽媽，我快渴死了，求求你了，幫我端杯水。”

這招果然管用，因為媽媽的心最軟了，而且她肯定是怕我真的渴死，所以她爬起來走出臥室。

我躺在床上等媽媽，屋子里靜悄悄的，似乎聽不到媽媽在倒水。而且不知為什么，時間變得格外漫長，媽媽一去不復返了。

嗓子開始冒煙，就像小房子屋頂上的煙囪一樣冒出了縷縷青煙;它們飄向遙遠的天空，變成了一條小白龍;小白龍口渴了，想去河邊喝水，可惜它一頭栽進了大坑里，撲騰了一會兒后，渴死了。

眼前又出現了搖搖擺擺的小黃鴨，它走在無邊無際的沙漠里，渴死了。

小蝌蚪在小水坑里游泳，可是太陽照著，水坑越來越小。小蝌蚪流著最后一滴淚叫著：“媽媽，你在哪兒？”

媽媽終于回來了，端了半杯水。啊，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和最好喝的水呀！我端起水杯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真是救命水。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媽媽問：“為什么去了這么久？”

“哦，剛才在客廳看到一本打開的書，不由自主讀了一會兒，忘了倒水的事兒了。”媽媽笑嘻嘻地說。

啊，這個不靠譜的媽媽！

喝了水的我似乎又滿血復活了。媽媽警惕地說：“嘿，不許動。現在給我當木頭人。”

“好嘞。”我立刻躺著一動不動了。

“哦，對了，還沒關燈呢。我想想啊，今天該誰去關燈呢？對啦，應該是羅朗你去。”

“憑什么？”我小聲抗議著，“昨天就是我關的。”

“昨天你猜拳輸了呀。”媽媽笑嘻嘻地說。

“今天該輪到媽媽了。”

“可是今天應該男的去關，媽媽又不是男的。”

“不，今天應該大人去關。”

“咦，現在的小孩兒都不聽大人的話了嗎？我說是你就是你。”媽媽說。

媽媽真不講理。好吧，我去關。但是我突然想起來我是個木頭人，木頭人可不會關燈。

“魔法消消消，去吧，木頭人。”媽媽沖我比畫著說。

唰，我蹦下床關了燈，重新躺在媽媽身邊，摟住了媽媽的脖子。但是媽媽叫起來：“哎呀，摟得太緊了，睡不著。”

“好吧。”我只好放開媽媽，但又悄悄拉住媽媽的手。我以為我用這么小的勁媽媽一定發現不了，可是媽媽又叫起來：“哎呀，我感覺到你了。我得轉過身才能睡著。”

黑暗中，媽媽給了我一個后背。過了兩分鐘，我悄悄問：“媽媽，您當年為什么要寫作呀？”沒有回答。我用一個指頭捅了捅媽媽，又問了一遍。

媽媽不吭聲，把一個大枕頭擋在了我們之間。

我太可憐了，枕頭山把我和媽媽隔開了。屋子里黑壓壓的，一點兒聲音也沒有，我還是睡不著。過了很久，我悄悄叫著：“媽媽？”

媽媽沒有回答，她好像打起了小呼嚕。我躺著、躺著……我覺得我后來一定是睡著了，因為當我醒來時，天又亮了。哈哈，現在我又是一個精力旺盛的小男孩啦，終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玩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