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羅洲密林（組詩）

粘在藤蔓上的網

許是很久了，這羅盤，有些陳舊

它向下懸垂，一塊被風撕扯的棉布

漏風處，仿佛一個人無法修補的內傷

我在林中的稠密處凝視良久

并沒有目睹想象中的蜘蛛

在清理網上殘存的昆蟲

我只看到一只很小的蜘蛛黏附在網的一個邊角

驗證鄉愁

有些地方，這一生，你都無法回去

比如：故鄉

比如那些離群，重新深入另一片密林

求生的蜘蛛

水 塘

有些渾濁，但它仍然是禮物

水中不可能有魚，水中有水中的王朝

啃草的湯姆森瞪羚，偶爾抬起頭

機警地望著周邊隨時發生的一切

獼猴在水塘邊把頭伸進去又縮回來

我目睹這樣的姿勢不下20次

我想，她終究是干渴的

我在這看似不太深的水塘邊駐足良久

是它們的某些欲言又止

讓我思考，受命于自身的局限性

我目睹：我就像一只獼猴，在密林之中

躲在樟樹背后，逡巡自己的生存

吹鼻笛的本南老人

他吹出的笛譜含有水質的清澈

曼妙的音符滑出自然的音節

使密林中的草木重新又回歸一次原始

我沒有聽懂他析出的曲子所蘊含的意義

但我能感覺到：密林深處，簡易的木屋

他妻子的舞蹈，恰恰暗合了一種最初的質樸

一個游獵家族的歸真和對原始密林

深深融入的不舍

隆塞里丹的河水，流淌成詩經

姆魯山又高出了一截

向晚處，偶有幾聲鳥叫在傳達些什么

而我，在密林深處

卻久久不能摁住俗世的內心

姆魯山上空的鷹

它盤旋或鳴叫

它在姆魯山的上空，用聲音找到了自身的存在

通常，這聲音是不存在的

只有密林悄悄落盡葉子，大雪返回故鄉

你才能把一種久違的聲音，從記憶搬上桌面

并從中找出它生存的履歷

在姆魯山，你順著一種飛翔或潛伏的影子

有可能找到一只鷹內心的版圖，并追尋它

校準自己，這一生

在人世行走的密碼

在密林：偶遇一只失去母親的幼鹿

它近乎于哀嚎

目光，比一潭水塘還迷離

它吃力地爬起又摔倒

在林木深處，打量匆匆到來的人間

我似乎聽到遠處有一種深情的呼喚—

當一頭健碩的母鹿來到它跟前時

并沒有用本能的愛，領它回家

相反，母鹿一次次把它拱翻在地

由此我理解：有些親情以及深入骨髓的愛

是需要靈魂里共同密碼的血

有時，帶有溫暖的呼喚，未必是一種真情

姆魯山遙遙相望，不發一語

婆羅洲的密林依舊雜亂深深

而這只幼鹿，能不能在暮晚來臨之前

找到它的母親？

如同我在林中，能不能在水的鱗片泛起凝

重之光時

有一個安身之所

墨痕，本名齊艷忠，生于20世紀70年代。2017年開始創作，現居黑龍江省依安縣。詩作散見于《詩刊》《星星》《綠風》《詩林》《詩潮》《散文詩》等。偶有作品獲獎，有作品入選2020《中國詩歌》網絡精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