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繩國

孫君飛

在長繩國，每一個爸爸身上都系著一根長繩。

在繩子的另一頭，有的系著從天上掉落的星星，這是孩子的玩具;有的系著一把掃帚，這個爸爸正準備著為孩子扮演“男巫婆”;有的系著一個吸滿鐵釘的磁鐵，原來這是剛剛制作好的“鐵刺猬”……

這個奇怪國家的繩子原來不是用來捆綁人的，更不會用來捆綁那些淘氣、頑皮、搗蛋的孩子。

長繩國的孩子們喜歡拿繩子問問題。

“爺爺，云朵有長繩子嗎？”

“有啊，閃電就是云朵的長繩子。”

“奶奶，日子有長繩子嗎？”

“有啊，風就是日子的長繩子。”

“爸爸，死去的人有長繩子嗎？”

“有啊，思念就是他的長繩子。”

“媽媽，為什么你身上沒有長繩子呢？”

“你出生之前，媽媽是有長繩子的;你出生之后，媽媽的長繩子被仙女收走了，交到了你爸爸的手中。”

在長繩國，繩子確實都系在爸爸們的身上，不用的時候就盤繞在腰間。大人們雖然不拿繩子問問題，但是他們習慣用繩子來看待其他事物。他們會說每個人的肚子里都有看不見的繩子，用來消化食物;他們認為每一根樹干都是連接樹冠、果實和大地的繩子，只不過它們有些粗壯;孩子們最愛聽的故事也是繩子的故事，他們說故事就是那種最長的繩子，連接著過去、現在和未來……

當長繩國的孩子們成年后，他們的爸爸會解下繩子收藏起來。在這之前，爸爸們可以盡情地帶著自己的孩子玩耍。腰間的繩子想要什么顏色就會變成什么顏色，繩子想留多長就留多長，繩子想系什么東西就系什么東西，連繩子本身也是一件必不可少的玩具呢。

孩子們著實喜愛繩子，不僅把繩子當成好玩的玩具，還把繩子當成自家的吉祥物。除了喜歡拿繩子問問題，他們還喜歡聽有關繩子的故事。這種故事往往從一個孩子的問話開始，故事是最好的答案。

“爺爺，人們說以前的豬都在天上飛，我們現在卻把它們圈在豬圈里，這是為什么？”一個孩子這樣問他的爺爺。

孩子的爺爺認認真真地給他講一個故事：“的確是這樣，孩子。長話短說吧，以前的豬都有翅膀，靠吞吃天上的云霧、閃電、雨雪、冰雹和彩虹生活。豬太貪吃，繁殖得也快，將天空吃窮了，還幾乎遮擋住太陽。天上的神就拋下無數條長繩，牢牢地拴住豬的脖子。繩子的另一端垂到地面上，人們想吃豬肉的時候，只需要輕輕一拉，它們就下來了。天空里的豬被消滅得干干凈凈，不勞而獲的生活很快結束了，然而人們已經愛上吃豬肉，漸漸學會了飼養家豬。孩子，你留心的話，會看到神交給人們的那種繩子，有的用來拴豬，有的在殺豬時才會拿出來，捆住豬的蹄子。豬實在太害怕繩子，人們也同情豬，就蓋了豬圈讓它們住進去，很少再用到繩子。”

這個孩子意猶未盡，出神地望著天空，又問：“除了以前長翅膀能夠飛的豬，天上還有沒有外星人呢？”

故事雖然很短，孩子的爺爺卻講累了，沉默著沒有說話。孩子的奶奶接著回答：“天上肯定有外星人。不過你別怕，對于他們來說，我們也是外星人。即使搗蛋的外星人敢把你抓去，你爸爸也能夠順著那根最長、最結實的繩子，到他們的星球上救你回來。”

孩子聽了這種回答，沒有不滿意、不高興的。

不聽故事、不問問題的時候，長繩國的孩子們常常跟著自己的爸爸到處跑，盡情地玩耍。一想到爸爸腰間系著一根只屬于自己、獨一無二的繩子，每一個孩子都會感到無比幸福和安心。

系在爸爸腰間的繩子并非一直不能取下。在長繩國人看來，繩子畢竟不是鎖鏈，只要孩子和爸爸都愿意，隨時可以解開繩子，在需要的時候再系上。

前不久，我旅行到長繩國，認識了一些腰間系著長繩的年輕父親，也認識了一些愛好非常特別的孩子。其中有一個孩子叫綠藤，特別喜歡捉迷藏，哪一天不玩一下就跟丟了魂兒似的。

綠藤跟爸爸捉迷藏時就得解開繩子，因為他們的繩子又亮又紅，看上去異常顯眼，等于一條極易被發現的線索。

綠藤出生以后，為了照顧他，爸爸很久沒有去上班。等到孩子能夠說許多話的那一天，爸爸高高興興地去上班了，簡直像第一次找到工作時那樣興奮。

綠藤第一次離開爸爸這么久，心里越來越難過，哪怕爺爺奶奶愿意陪他玩捉迷藏他也高興不起來。他等到別人都下班了，別人都吃完飯了，別人都睡覺做夢了，自己的爸爸還是沒有回來。

他堅持不睡覺，非要等到爸爸不可。媽媽只好教他打電話，打通電話時，他哭泣著問爸爸到底在哪里，再不回家的話，他會報警說自己的爸爸失蹤了。

爸爸在電話的另一頭說：“親愛的孩子，爸爸在跟你玩捉迷藏呢！你和媽媽快來找我，我藏在很難很難找到的地方。”

綠藤破涕為笑，立刻要媽媽帶他去找爸爸。這時候夜已經深了，媽媽雖然感到為難，但還是帶上孩子去找了。綠藤的爸爸其實在加夜班，當找到爸爸時，綠藤高興得又蹦又跳，他沒有忘記讓媽媽拿出繩子，請她把他和爸爸緊緊地系到一起。

這一夜，綠藤就這樣和爸爸睡在一張床上，他說：“爸爸，以后我再也不要你解開繩子，我們再玩捉迷藏時，我就能順著長長的繩子摸到一個大傻瓜。”爸爸原本想說世上哪有這么長的繩子，可是又不想讓綠藤失望，便說：“是啊，爸爸是永遠愛你的大傻瓜。”

“順藤摸瓜”的游戲就是這樣來的。

我離開長繩國時，綠藤和他的爸爸送給我一條紅繩子當禮物。我快樂地想：回到家里，我也要跟自己的孩子玩一次“順藤摸瓜”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