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是一匹棗紅色的騮馬（組詩）

楊廷成

小 雪

最后的一片白樺葉子

昨夜從高處的枝頭落下

翹首以待的那一場雪

終于鋪滿了故鄉的屋檐

雪撲打著木格花窗

把我從沉睡的夢中驚醒

花喜鵲在屋前的樹枝上雀躍

誰將與滿天的雪花同期而至

從窗隙中伸進來的

是陽光深情款款的柔指

從低矮的灶房里飄來

母親煮麥粒粥濃香的味道

燃起一爐柴火吧

燒上半壺青稞烈酒

我期盼著與大風推門而入的

是少年時那個叫小雪的女孩

春天與桃花

幾只斑鳩撲棱著翅膀

在老墻灰色的瓦片上

啄食著剛剛泛綠的青苔

一隊歡快的鴿群

劃過晴朗而湛藍的天空

哨音如天籟般灑在大地上

小女孩的碎花裙子

閃過青石板斜鋪的小巷

青草們從墻縫里伸頭張望

那些面龐羞澀的桃花

從籬笆墻中探著腰身

慌慌張張地與我撞了個滿懷

誰也不可阻擋春天的到來

猶如黃金般燦爛的陽光

照到每一處曾被人遺忘的角落

小 滿

想起這個水靈靈的日子

我就會站在故鄉的田埂上

輕輕地念叨一個女孩的乳名

此時，大地啜飲著瓊漿

酥軟的肌體上萬物生長。

每一只雀鳥的啼叫

都會朝著一個不同的風向

正是灌漿的季節

麥穗們在風中舞蹈

每一粒麥苞都透著琥珀的光亮

羊群歸來時，

鞭聲在暮色里炸響

蛙鼓長一聲短一聲地響起

它們的眼睛里盛滿溫暖的月光

小滿，小滿

柳笛高一聲、低一聲地響遍了山野間

兩株蘆草

兩株卑微的蘆草

在河岸上相視而立

鳥雀們肆意喧嘩

而它們始終默默無語

它們共沐春日的陽光

它們同擔秋夜的冷雨

每一場狂野的大風中

枝葉就會緊緊地摟在一起

雷聲中暴雨終于過去

睫毛上掛滿了欣喜的淚水

從曼妙的青蔥時光

相守到滿頭的白發散離

這些草木的愛情

讓塵世間的多少人在流淚

雨中的槐花

在風雪彌漫的高地

你是以怎樣的煎熬

經歷了一個漫長的冬天

歸雁的第一聲啼鳴中

你睜開了沉睡的眼睛

仰望著遼遠而深邃的晴空

聽大風在枝頭上吹過

看暴雨從樹葉上落下

倔強的根須扎向大地深處

既然是一棵樹

就要以樹的形象

姿態傲然地矗立在塬上

在這干旱的邊地

每一滴飄灑的雨水

都是滋潤生命的乳汁啊

槐花，槐花

每一樹花瓣上都掛滿淚水

喜極而泣的你們想訴說什么

南瓜記

秋風起

秋風是一匹棗紅色的騮馬

揚起蹄子一路嘶鳴地踏過村莊

南瓜們豎起耳朵

屏住呼吸傾聽那蹄聲由遠而近

撒著歡兒跑進溝汊又躥上了山梁

這是一個多么美好的季節

那些夏日里銅號般的花朵

奏出這豐碩而厚重的音符在山坳里歌唱

它們憋足了勁爬上高處

是一群仰望天空的兄弟

在秋光里宣泄如癡如醉的向往

它們安靜地沐浴著光瀑

是一群俯首大地的姐妹

在秋風中傾訴相親相愛的念想

它們記得那場三月的透雨

它們感恩那些五月的陽光

在苔蘚斑駁的房前屋后野蠻生長

這些無拘無束的生命

只有在故鄉寬敞而溫暖的懷抱里

長成這憨態可掬又令人欣喜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