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的回憶（組詩）

李永才

八月之光

夜雨是深秋，若有所思的晚風

讓一些來歷不明的消息

隱入杏色的樓臺

長堤之外，三千年煙火籠絡的城郭

似乎可以變幻為

一種綿延不絕的弧線

柳暗花明，是一個迷途的旅人

為我瘦小的村落，寫下的一句方言

無關乎山重水復的舊夢

至暗時刻，天空仿佛烏鴉裁剪的幕布

我把熟悉的教堂、鐘聲

典籍一樣的暮色，陳列于青楓葉赤之中

等待一輪明月，從夢中浮現

往事無言。我深愛的村莊

是一朵憂郁的野花，開在童年的夏天

流水婉轉之處，古老而從容

—落滿“八月之光”

秋雨的回憶

一場秋雨，就是一個曖昧的擁抱

我在其中，魂不守舍

夢及舊時的老師、藝術家和酒色才情

我一個人躲進候車室

以讀報的方式，裝模作樣

遇見舊時情人

或一些難以啟齒的往事

我一廂情愿地回憶

那個互訴衷腸的雨夜，一起走過的路

秋色無邊，處處都是陷阱

如同秋雨預設的玻璃盒子，誰打開

那些冰冷的離愁別緒

就會奔涌而來。所有的期盼和失望

都有不值一提的理由

—訴說孤寂已毫無意義

我讓秋風習習入骨

讓月光親過的石頭，馬蹄一樣疾馳

夜色已闌。我一個人走進客船

讓一壺濁酒，改變一窗雨聲

秋天即將過去

秋天像一條河，素履而往

流經門前的老槐樹，落葉與秋風

隨波逐流。這樣的河流

從季節的體內誕生，又靜止于

季節的表面。我還沒有感知其深淺

就滑落于不由自主的沉浮

—秋天的確要過去了

我還在捫心自問，這個秋天

到底留下些什么？

母親一大早就打開了，所有的門窗

她要與路過的火車

爭搶所剩不多的陽光。鐘情于蔭翳之美

一聲蟬鳴，如翠鳥掠過水面

當槐樹落光了葉子，離愁一樣的白霧

就迷上赤裸的枝條

遠去的鄉親，像北漂南徙的候鳥

秋鴻有信，而大夢無痕

我把那棵老槐樹，視為碼頭最后的親人

一葦以航。秋天流過斷橋

—整個季節之河，也就斷了

滿地黃花

在陌生的街頭，我虛構一次還鄉

思念是一場秋雨，

下在故鄉，僅憑一種想象的寥廓

我就完成了一次愛的決絕

在異鄉的街頭，我扶持再多的燈火

也找不到一個直抒胸臆的人

—離開了你的等待，再多的雨水

也完成不了一次泅渡

當晚風從教堂的體內吹過

整個城市的喧囂，都安靜了下來

時令恰好在深秋，偶爾墜落的果實

仿佛一個透明的浪子

虛構一場秋天的浩大，就亡命天涯

—遠方不可及。

我只好從虛無的碼頭，踏浪而歸

我操起一種河流的耳語

試圖解釋城市的蕩漾。這些赤裸的，

怪異的話語，像早戀的女生

用一條飛揚的裙子，追趕夕陽

追落滿地黃花

—與鳥鳴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