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滿大陸科學院的設立和殖民科技活動的開展

劉戰

摘 要：大陸科學院是偽滿洲國規模最大的自然科學應用研究機關。大陸科學院秉承偽滿洲國“國策科學”的方針，為日本在中國東北的經濟掠奪政策服務，匯聚了數百名來自日本的研究人員，緊密地圍繞著東北的資源狀況，進行有針對性的開發利用研究，研發出超百項應用研究成果，其中多數成果可直接轉化為實際生產力，是日本帝國主義設在中國東北的重要殖民科技機構。

關鍵詞：大陸科學院;“國策科學”;偽滿科學審議委員會

中圖分類號：K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22）07-0074-03

偽滿統治時期，日偽當局為了解決開發東北資源過程中出現的種種技術性問題，提高產業資源的生產利用效能，同時進一步勘查出東北尚未被發現開采的其他資源，建立起一系列的自然科學研究機構，“滿洲國……為了發展必須在國內進行產業資源的開發的同時，又必須進行科學研究。”[1]757大陸科學院是偽滿中央直屬的專業種類齊全、技術力量最為雄厚的自然科學研究機關，系偽滿“資源開發利用之綜合的科學研究之殿堂。”[2]33

一

日本對中國東北物質資源的開發探查，從1905年日本占據“關東州”，獲取南滿鐵路的控制權及其附屬權益時既已開始。日本研究人員相繼進入到東北，在關東州和南滿鐵路沿線地區建立起多個研究機構，開展對東北經濟資源的調查勘探、試驗研究。較為著名的有1907年設立的滿鐵中央試驗所，1913年建立的公主嶺農事試驗場，1920年成立的昭和制鐵研究所等。這一時期日本在東北的研究機構數量不多，處于分散狀態。

九一八事變后日本侵占全東北，日本殖民者加大了對東北豐富物質資源的掠奪力度，應用型自然科學研究機關的數量亦有了明顯的增加，從技術上為日本開發利用東北資源提供支持保障，“將科學應用于國家目的。”[1]758偽滿初期的科研機構，基本上屬于單一類型的專科研發機構，分別開展本專業領域范圍之內的研究工作，“將力量都投入到了各自部門的實驗研究”[1]776，導致偽滿的自然科學應用研究缺乏統一的宏觀總體性，滿足不了日本帝國主義全方位盡數開發掠奪東北所有物質資源目標的實施，為此創建一個包含有多種專業門類的偽滿全“國”性的綜合性自然科學研究機關，“使科學研究加以綜合集中化”[1]777，就逐漸提上了日程。

1933年春，應偽財政部總務司司長星野直樹之邀，日本大藏省技師黑野勘六農學博士赴偽滿進行考察，針對偽滿產業資源開發的狀況，初步提出建立一個綜合性的自然科學研究機關的建議。1934年，日本理化學研究所所長大河內正敏博士一行，于偽滿各地進行了一個多月的調研，提出了諸多建設性意見，“政府以其調查結果作為參考意見”，歷經反復斟酌，形成了設立大陸科學院的最終框架方案。經過多方籌劃和準備，1935年3月22日，偽滿洲國政府發布敕令第18號《大陸科學院組織規程》，標志著偽滿大陸科學院的正式成立，“作為各種研究所的綜合機關開始工作。”[1]757

偽滿大陸科學院名義上歸屬偽國務總理大臣直接管轄，實權則完全控制在日本人手里。首任院長由偽滿國道局局長直木倫太郎博士兼任，大河內正敏博士、鈴木梅太郎博士為顧問。1937年6月，由世界知名的維生素研究專家鈴木梅太郎博士擔任第二任院長。1941年1月，時任偽滿參議府參議的直木倫太郎博士再次兼任偽滿大陸科學院院長。因直木院長于1944年2月病逝，由副院長志方益三農學博士代理院長。1945年2月，前滿鐵總裁、工學博士大村卓一擔任大陸科學院最后一任院長。大陸科學院研究人員的組成，絕大部分為日本人，中國技術人員只占極少數，且不能參加到重要科研項目的研究當中。在偽滿大陸科學院鼎盛時期的1942年，本部各研究室有主任研究官17名，副研究官34名，研究士官約100名。此外，大陸科學院研究人員的地位高，待遇優厚，并且科研經費充足，院長一職相當于偽滿最高一級官吏特任官的職級，足見日偽當局對大陸科學院的重視程度，“該院所負之使命實為重大。”[2]33

偽滿大陸科學院是為日本殖民者瘋狂掠奪中國東北資源，進行產業開發利用提供技術上的保障，“凡對產業開發有所裨益的資源利用與開發均應不遺余力地進行研究。”[3]262大陸科學院的科研項目，具有極強的統制性，“使其具有計劃性”，著重于研究成果能夠直接轉化為生產力，“學術成果可直接轉化為國家振興的動力”，為此偽滿政府成立了專門組織，來確定審議大陸科學院的科研研究方向。1935年8月，偽國務院內增設科學審議委員會。科學審議委員會的職責是“統治審議大陸科學院的研究事項，及其他資源開發方面必要的科學研究事項為目的。”科學審議委員會召開會議，經充分的討論研究后，在研究方向、范圍上給出指導性方針意見，“將通過的事項批復給大陸科學院。”[1]758大陸科學院據此制定研究課題，開展從事多個自然科學領域項目的應用研究。偽滿科學審議委員會由偽國務總理大臣兼任會長，一向由日本人任職的偽國務院總務廳廳長兼任副會長，為實際負責人，委員由偽國務院各部局，以及大陸科學院的首要人物擔任。1939年3月，偽國政府對科學審議委員會的組織、人員構成進行調整，偽國務院總務廳廳長兼任會長，偽滿大陸科學院院長兼任委員長。根據專業類別、研究方向的不同，科學審議委員會劃分為5個常設部，每部下設分科委員會，總計分為23個分科委員會，由本專業的相關人士分門別類地決定審議各自領域范圍內的科研項目內容，以便使研究項目的確定更加趨于合理化，提高大陸科學院的研究效率。

二

偽滿大陸科學院的研究工作，屬于日本殖民者“國策科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使研究人員的研究成果直接對貫徹國策起作用”[1]760，具有強烈的殖民科技特征。

偽滿大陸科學院分工細致，各研究室根據不同的專業方向，開展具有特色的研究。1.院長研究室，創立于1937年7月，“掌管資源開發上必要之特殊問題之研究及調查”[2]35，如偽滿替用資源，燃料用無水酒精制造法，堿性地帶作物抗鹽性的研究，調查選擇工場地址，科研管理方面擔負偽滿科學審議委員會的指導監督等。2.農產化學研究室，開展大豆油新用途，棉籽油的精制加工，蓖麻籽油的利用法，以大豆蛋白質為原料的膠貼劑制造，酒精、飲料、醬油的原料選制，人造橡皮，人造樹脂，乙炔之利用加工，酒精特殊利用等研究，對東北本地產制油原材料、淀粉原料進行調查利用研究。3.林產化學研究室，開展對偽滿境內林產資源的調查利用研究，以興安嶺的落葉松為原料，研制出強韌質的硫酸紙漿，利用闊葉樹做原料，研制成適合東北氣候特點的粘膠劑，“開拓了膠合板工業的新局面。”4.畜產化學研究室，進行毛皮獸的飼料改良，野草樹葉飼料化，耐寒皮革制造，畜產物及畜產工業，蒙古乳制品質，肉類加工改造法，屠宰場副產品等研究，開展東北產羊毛理化學分析，對東北傳統的豬鬃生產進行充分利用，“豬毛豬皮都可以進行經濟的應用了。”[1]7615.生物化學研究室，進行食料品營養劑制造，大豆油酯化，北滿出土之土鹽充分利用，土壤中微生物增殖地力，利用大豆油中的甘油，加工軍用物質脂肪酸等項研究。6.土性研究室，進行被日本殖民者認為是偽滿農業開發根本問題的土壤理化學及土壤中的微生物性質研究，解決了堿性土壤的性質問題，同時開展化學肥料及自給肥料項目的研究，“此等皆為該院之最大研究課題。”[2]367.有機化學研究室，以研究開發有機化學工業為主務，開發東北產杏仁作為油脂資源，對東北各處所生長之植物加以分類調研，取得“值得紀念的業績”[1]762，進行利用罌粟種子制油，用作優質食料油、特殊涂料油，油粕可用作肥料、飼料等項研究。8.無機化學研究室，主要開展巖石礦物開發利用的調查研究，特別是稀有元素的調查，進行東北各礦床礦物性質研究，由沙金殘滓中抽取出各種稀有金屬等問題研究。9.電氣化學研究室，進行關于電力化學利用，鋁的精制法，耐寒蓄電池制造等項目研究。10.燃料研究室，對東北各地煤炭資源的分布、質量用途施以科學調研，加以優質利用，“國內豐富煤炭資源之開發利用……實為我國當前最要之急務”[2]37，開展煤炭起爆藥，石炭酸提取法，煤炭完全煤氣化，煤質液化法選定，飛機所用之揮發油及高效級潤滑油的制法等研究。11.燃燒研究室，開展燃料燃燒的方法，設計燃料燃燒裝置熔燃器具，熱能的有效利用等問題的研究。12.冶金研究室，進行硅素鐵制造法，耐寒性鋼鐵制煉法，鐵、非鐵金屬冶金，金屬材料，鉬冶煉法等項目的研究。13.機械研究室，開展農業化學工業，礦山機械，改良輕重工業之機械，飛機發動機零件、計器類、農具等機械耐寒性研究，通過改善離心裝置，成功解決了進入內燃機空氣中的沙塵問題，試制成功將煤炭作為燃料的煤炭汽車。14.動力研究室，研究利用風力、水力方法，風車構造及利用范圍，試驗設計便于推廣的簡易風車，改進水力計器，吸水器耐寒適應度數增加，船舶推動器，農耕用機械，木炭煤氣發生器，嚴寒期利用木炭、野草和其他燃料作為燃燒動力，舊式井改造法等。15.航空研究室，進行航空機械的改良，設計飛機體，航空技術、速度等研究。16.上下水研究室，進行處理低溫下之地下水及污水問題，水質凈化，硬度緩和法，過濾器改善，水井裝備等方面的調查研究。17.電氣研究室，開展電氣通信，電力機械及送配電等改進發明研究。18.土木研究室，開展土木工學，試驗檢查水泥石灰性能，流水之測定檢查，改進鋪設道路方法，混凝土在嚴寒天氣下施工等方面的研究，其中水泥細攪拌試驗法取得突破性成果。19.建筑研究室，開展建筑材料、構造，建筑衛生，節約建材，嚴寒地區住宅設計，防彈工程方式等多項研究。20.防毒研究室，進行防止毒性化合物危害的方法、防毒材料檢定等項研究。

偽滿大陸科學院先后建有3個實驗室，擁有先進的儀器裝置，其設備水平在亞洲屬于一流。低溫實驗室，專管低溫下各種物質的反應試驗及調查，“是一個滿洲國值得夸耀的設施。”理化學實驗室，以理化學的方法試驗鑒定各種材料，進行礦物分析、鑒定，儀器測量等。木材實驗室，對東北不同地方出產的木材加以物理性及機械的特性強弱試驗，以明確木材使用的標準，探究木材根本組織及新的使用方法，實驗改進木材加工業的技術等。大陸科學院附設有4個工場，是為研究工作及研究成果企業化服務的，“對業者進行技術指導等。”[1]765罌粟油工場，試驗有機化學研究室之研究成果，對罌粟種籽進行采油的試驗研究。膠合板工場，試驗林產化學研究室之研究成果，進行膠合板制造企業化的試驗研究。機械工作工場，擔當所有試驗研究用機器設計制造工作。硝子工作工場，負責理化學試驗研究用玻璃器具的制作修理。

偽滿大陸科學院的科研設施先進，技術力量雄厚，涌現出相當數量的研究成果，其中不乏水平在同類研究中處于先進者，“所得成果，非常顯著。”截至1942年底，偽滿大陸科學院發表具有科研創新應用價值的論文109篇，取得偽滿專利的成果有37項，有10項成果獲得日本專利，“其中大部分之研究，殆皆置重點于國內資源之活用。”大陸科學院發行《大陸科學院匯報》《大陸科學院研究報告》兩種刊物。《大陸科學院匯報》面向專家以外的讀者，使各界人士能夠知悉了解大陸科學院的最新研究成果。從1940年起，“更為向全國民直接發表實績起見”[2]35，大陸科學院每年都要舉辦一次公開的面向社會各界的研究報告會。

三

偽滿大陸科學院本部之外，從1937年起偽國政府陸續將偽濱江省立文物研究所、“新京”衛生技術廠、奉天獸疫研究所、馬疫研究處、地質調查所劃歸給大陸科學院管轄，成為大陸科學院的附屬研究機構。此次偽滿研究機關的合并調整，系“基于政府之國內研究機關統一之方針”[2]41，以強化對這些科研機構的集中統制指導，使它們能夠為日本殖民者的“國策科學”發揮更大的作用。

1937年1月，偽濱江省公署將省立文物研究所連同其附屬的博物館、植物園等設施，一并移交給大陸科學院管理，成為大陸科學院哈爾濱分院，是日偽在北滿地區的綜合性研究機關。大陸科學院哈爾濱分院開展動植物、地質、礦物學、經濟、歷史、考古學等方面的研究調查，管理博物館、植物園、動物飼育場等設施。日本殖民者對哈爾濱分院的期望值很高，“今于大陸科學院之有機的統治下而發揮其于北滿第一線之科學陣營的機能”[2]41，準備把其建設成為掠奪利用北滿資源的科研中心，“使之為開發北滿資源之科學的中心基地。”[2]34

1938年12月24日，原屬偽民政部管轄的“新京”衛生技術廠劃歸給大陸科學院。衛生技術廠“進行傳染病及其他病源的探索、預防法、講習、疫苗血清類的預防治療，和診斷劑的制造、檢查及其他一般衛生學的調查研究”[1]766。其中，第一細菌血清研究室進行流行型霍亂菌的審查鑒定研究，飲食物、致病物質的細菌調查等。第二細菌血清研究室進行各種沙門氏菌的研究。第三細菌血清研究室開展以結核病為主的瘟疫學及免疫學研究。第四細菌血清研究室進行斑疹傷寒、滿洲傷寒斑疹熱的異同調查，預防治療研究。鼠疫研究室制造鼠疫治療用血清，開展鼠疫臨床研究。毒素研究室進行瓦斯壞疽血清制造及預防劑，白喉、猩紅熱的診斷預防治療等多項研究。病理研究室開展克山病等地方病的研究。疫苗研究室進行狂犬病及疫苗，痘苗的研究制造。寄生蟲衛生昆蟲研究室進行肝臟雙口吸蟲、吸蟲類、蚊子、跳蚤類等項研究。衛生化學研究室開展對東北各地水質的調查研究，食品品質檢查等。制劑研究室進行中草藥成分、栽培方法的鑒定研究。

鑒于“馬的防疫是滿洲國的國防以及產業方面不可忽略的重要問題”[1]767，而在東北患鼻疽的馬的比重偏大，“以致對馬匹資源之開發上頗有極大之阻害”[2]39，日偽政府特別將馬的防疫作為單獨的研究對象，于1937年2月新建馬疫研究處，歸屬大陸科學院管理。馬疫研究處開展對馬的傳染性疾病，如馬的鼻疽、流感癥、媾疫、傳染性流產菌癥、傳染性貧血癥等方面的調查研究，制造診斷液，供應血清等。

1938年3月，原屬滿鐵下轄的奉天獸疫研究所劃交給大陸科學院管轄。獸疫研究所分為細菌、病毒、病理、化學、寄生動物5個研究室，從事家畜疫病的檢索預防治療，血清類、預防液、診斷液的制造，家畜普通疾病防治的研究，通過提高有效的防治手段，來降低家畜的死亡率，“以此使滿洲國成為飼育家畜之安全地帶。”[2]40

1938年4月，專業勘探開發的地質調查所劃歸給大陸科學院管轄。地質調查所成立于1907年，原為滿鐵下屬的一個研究機構，曾對鞍山鐵礦及磁石礦的發現起過突出作用。地質調查所承擔一般地質之調查研究，開展礦床調查，選礦之物理學的、化學的、礦物學的、機械學的試驗研究，土木地質和農業地質的調查研究，X光線和高熱研究試驗，礦物及巖石的新利用法，礦床地質結構和礦床成因分析研究，制作地質圖，燃料礦物、金屬礦物的鑒別分析等，“對滿洲的資源開發做出了很大貢獻。”[1]768

大陸科學院作為偽滿最大的綜合性自然科學研究中心，全力貫徹實行偽滿“國策科學”的方針宗旨，面對東北資源環境的具體狀況，進行了富有針對性的研究，取得上百項具有應用價值的科研成果，且多數成果能夠在短時間內轉化為實際生產力，為日本帝國主義掠奪開發東北物質資源起到重要作用，“可以說是為將來的躍進打下了基礎。”[1]7761945年8月，隨著日本戰敗偽滿的覆滅，大陸科學院結束了它的歷史使命，從此不復存在。

參考文獻：

[1][日]滿洲國史編纂刊行會.滿洲國史（分論）下[M].長春：東北淪陷十四年史吉林編寫組，1990.

[2]武強.東北淪陷十四年教育史料（第一輯）[M].長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89.

[3]呂振濤，劉國華.偽滿科技史料輯覽[M].哈爾濱：黑龍江科學技術出版社，1988.

（責任編輯：田 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