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寫實油畫人物作品中的情感表達

摘? 要：寫實油畫作為一種傳統繪畫表現形式，從文藝復興時期傳承至今，在幾百年間不斷發展壯大。但隨著時代變遷，中國寫實油畫領域也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當前世界已步入電子信息時代，攝像機、手機等產品不斷革新，有部分群體認為寫實油畫的發展之路已經不再明朗。寫實油畫人物作為一種傳統繪畫題材，近年來更是被一些觀者與攝影照片相比較、抨擊。寫實油畫人物作品中的情感表達研究主要是圍繞著寫實油畫人物這一題材，對一些較有代表性的作品進行剖析，探尋作品內在所呈現的、不可替代的情感表達。

關鍵詞：寫實油畫;人物作品;情感表達

眾所周知，中國的油畫最早源自于西方國家，約400年前由意大利傳教士帶入中國，雖然它在最初傳入中國時影響力并不明顯，但后期卻在快速地發展壯大。油畫在傳入中國后，寫實風格曾一度占據著主導地位，而寫實油畫人物題材更是深得油畫家們的青睞。但其實，最初有不少中國畫家都難以接受這種與傳統國畫大不相同的繪畫形式，他們不能接受這其中強烈的色彩及圖案的對比等。因此，一些西方傳教士為了使油畫能在中國更好地傳播，對其進行了一些更符合中國人審美標準的調整。直到20世紀初，大批中國青年藝術家陸續前往西方留學，逐漸把寫實油畫帶入到大眾視野，而這一新鮮事物在當時，毫無疑問得到了越來越多人的關注。漸漸的，油畫這一外來藝術也被發展成了中國繪畫領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并隨著時間推移，涌現出了一批擅長寫實人物繪畫的油畫家們，他們通過各自的實踐探索，將寫實油畫這一畫種傳承并發揚至今。

然而，隨著電子信息時代的到來，目前寫實油畫人物創作領域也面臨著許多困境與挑戰。我們經常能夠在一些多媒體平臺，如抖音、知乎、小紅書等APP上看到這樣的情況，一些觀者將寫實油畫人物創作作品與人物攝影作品進行比較，而后對前者進行批判，認為這些寫實油畫家們花費大量時間、精力，去完成一幅與照片相似的作品毫無意義。由此可見，當下對于寫實油畫人物創作持否定態度、或并不了解的人群不在少數。觀者要想真正了解一幅寫實油畫人物作品，就必須學會思考、分析創作者想要在作品中向我們傳達的豐富情感。下文將通過一些較有代表性的作品，與讀者一起從多角度探究寫實油畫家筆下所描繪的人物。

一、色彩心理與情感表達

色彩運用一直以來都是寫實油畫人物創作中，表達人物特點與情感的關鍵要素。中國的寫實油畫發展至今，人們對于寫實油畫人物作品的要求也越來越高。為了找到新的突破口，越來越多人就開始把研究的關注點放在了色彩上。不同的色彩能夠給予觀者不同的心理感受，同時傳達著不同的寓意。

色彩是繪畫的生機與活力，它能夠對人們的視覺感官產生多樣化的刺激。在不同寫實油畫畫面中，色彩運用均有不同。這些不同的色彩使用，充分增強了創作者想要表達給觀者的情感，使創作者能更好地將自身主觀感受融入作品之中，他們能夠利用色彩表現出憤怒、悲傷、喜悅、焦慮等情感變化。當觀者在觀看一幅繪畫作品時，必定會對其中的色彩產生不同感受。而這種感受，一般是通過我們的視覺感官來實現的，當我們大腦得到了色彩信息后，就會給我們傳遞各種不同的感知。

首先，色彩能夠帶給觀者不同的輕重感。就像素描中的黑白灰一樣，不同的色彩就有不同的輕重差異，出現這種狀況的根本原因其實在于色彩明度上的不同。高明度的顏色常給人一種通透、放松之感，融入作品中看起來視覺效果就相對較輕;而明度低的顏色則往往帶有厚重、沉穩之感，也就是重的視覺效果。舉個例子：一張畫面，除人物外以一片淡藍色小湖泊為背景，周圍是藍天白云，這樣淡藍加灰白的顏色組合，往往就會使得畫面顯得柔軟、輕盈，但是如果在湖泊場景中配上的是暗藍色或重的藍灰色烏云、陰雨，那么整個畫面帶給人的就是一種沉悶、陰郁之感。色彩的明度其實就是通過觀者視覺傳達來的信息，給予觀者一種心理上的暗示。看到一個白色球體和一個黑色球體，通常人們的判斷就是白色是輕的、黑色是重的。美術工作者大都畫過大量石膏物體，同樣也畫過青銅、不銹鋼等物體，基本都很熟悉它們顏色上的明度差異以及現實中的輕重差異。這意味著當從一幅作品中得到暗示后，人們的日常生活經驗和視覺傳達來的色彩明暗信息就會融在一起，就會感知到色彩的重量。由此可見，不同色彩明度差異在視覺心理上給觀者以不同的輕重之感，也能夠在藝術家的繪畫創作中輔助其更好地表達畫面中的情感氣氛。

另外，在寫實油畫人物作品中不同的色彩往往可以用來隱喻不同人物的不同性格，又或是輔助突出人物身份等。在色彩心理學中，紅色代表著一種激情與光榮、熱情與力量，有時也代表著野心與攻擊性，還有愛情。比如畫家在創作一些少數民族以男性為主題的人物作品時，往往會使用紅色作為其身上的緞帶、頭繩等，象征著熱情與力量。在一些革命題材作品中，紅色作為血液與旗幟的顏色，也是常被使用的。藍色是海洋與天空的象征，常被用來表現一些優雅的女性，給人一種文雅、懂理、和諧的心理暗示。黃色在人物創作中也常是被使用到的重要顏色。大多數畫家在繪制農民、工人等形象時往往運用這種顏色，并在主觀上更加強化，以此作為膚色，表達這些人物的困苦生活現狀，以及底層人民的質樸性情。

二、虛實空間與情感表達

虛實語言是繪畫藝術中的重要手段。通過畫面人物與背景的虛實、人物與人物之間的虛實，觀者能夠感受到作品外畫家想要告訴觀者的信息。從一定程度上來說，虛實充當了畫面內容與畫家、觀者之間的情感橋梁，通過這種虛實關系的表現，畫家能讓自身作品變得更具感染力。

（一）空間光影的虛實

光影與空間的運用，是大部分畫家表現虛實關系的重要方法。西方傳統虛實繪畫理論強調前景實、后景虛;受光實、背光虛;主體實，背景虛。圖1是荷蘭畫家倫勃朗的名作《夜巡》中的局部圖，觀者從這一局部畫面中可以發現：在左上角的光影影響下，整個畫面都顯得特別有秩序，左邊主體人物的黑色外衣幾乎與背景融在一起，將觀者視線吸引到人物的面部表情與手的動態上，右側人物身著黃白色大衣，在背景與周圍黑色人物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突出。從空間上觀察，我們能夠發現創作者在繪制作品時，前面兩名主體人物刻畫得相當深入，并且在畫面最中心位置，畫得相對大一些。背景幾人，作者則進行簡單的形象塑造，讓其融入畫面背后的空間之中。在這樣的光影與空間影響下，觀者能很強烈地感受到畫面當中傳達出的莊嚴、有序。

（二）造型筆觸的虛實

當觀者觀賞一幅作品時，除光影外，筆觸無疑是其中最一目了然的東西。它是畫家表現虛實空間的重要一環，也是其內心情感最直接的外在表現之一。放眼現在一些藝考機構的教學中，很多學員最初接觸色彩，也就是水粉時，教師往往總強調筆觸的重要性。學畫者一開始接觸到的筆觸與空間知識，大多就是當時教師所講授的，背景筆觸相對柔和，主體筆觸要相對放開、大膽，這樣能夠讓筆觸產生不同的虛實效果，增強作品空間關系等。但在多年繪畫實踐中，通過觀察一些名家的作品，筆者發現筆觸其實并不是那么簡單。

以艾軒的《遠方傳來陌生的歌》為例（如圖2、3）。艾軒是我國著名的寫實油畫家，他的作品多以高原人物為主，特別是他筆下的小女孩，唯美、干凈、純粹。畫面中小女孩坐在窗邊，眼神凝視前方，窗邊淡淡的柔光打在她身上，臉頰微弱的紫紅色仿佛被輕輕凍傷，整個畫面帶給人一種孤獨、凄美之感。觀察其整體的用筆能夠發現，其實站在遠處，這幅畫面的筆觸幾乎都是比較柔和、相融的。特別是面部，各種小的顏色筆觸很好地銜接在了一起，與圖3的衣領處放松大膽的用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仔細觀察這一細節，又會發現在衣領的左右兩側筆觸也同樣大不相同，右側相對細致，左側相對隨意，而隨意的用筆中又帶著秩序，沒有破壞整體效果。可以說，艾軒在繪制這幅作品時，并沒有用筆觸對整幅畫面都進行具體描繪，而是進行了合理的規劃與安排，通過虛實相間的筆觸，把他所要表現的主題人物更好地突出出來，同樣也通過這樣的方式，很好地表現了不同物體間的不同質感。從這些變化的虛實筆觸中，觀者就能真切感受到在繪畫過程中，作者情感、情緒的各種變化。所以說，筆觸往往就是畫家把情緒告訴觀者的一種手段，如果想讓其作品看起來更加富有激情，就可以適當運用放松的筆觸，并加強筆觸表現力。如果想讓畫面更柔軟，情感更溫和，就可以多嘗試將筆觸進行適當相融。

三、形象選擇與情感表達

寫實油畫人物創作肯定是離不開人物繪制的，不同人物形象可以表達不同的主題與不同的情感。對形象的選擇就好比一個人穿衣服，一個女孩如果穿上短裙和背心、扎著馬尾，會讓人覺得年輕有活力;穿著素色長裙帶著眼鏡，會讓人覺得知書達理;而穿著馬甲和牛仔褲，再配上紋身，就會讓人覺得大膽開放。在繪制一幅作品前，畫家必定要先做一些選擇，思考這幅作品中想表達給觀者的情感，再去選擇適合表達這一情感的人物形象，一個合適的形象可以給作品增光添彩。

（一）兒童形象

兒童是單純的象征，往往意味著希望與朝氣蓬勃，他們未來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代表著無限可能。在繪畫中，兒童形象如果用在一個溫馨的家庭畫面中，就可以讓整體看起來更加幸福圓滿;但另一方面，兒童形象也適合描繪在戰爭場景中，烘托戰爭的殘酷;還有留守主題繪畫，一些山區背景，再配以兒童形象，就會讓畫家的畫面產生一種莫名的孤獨感。以艾軒這幅作品局部為例進行分析（如圖4），畫面中描繪的高原小女孩形象，微妙的表情把人物的孤獨感與少許神秘感結合在了一起。左上角柔和的光源打在小女孩臉上，小女孩的眼睛顯得格外有神，仿佛有故事要述說，畫家在顏色運用上也獨樹一幟，這種紫紅的臉頰，仿佛還帶著點淤青的樣子，給觀者一種暗示，小女孩并不快樂，在渴望著什么，她眼神里泛著單純的光，微微撅起的嘴角讓人感到似乎有點委屈，就好像一個偏遠地區的留守孩童，在盼望著家人、同伴歸來。

（二）女子形象

女子形象是寫實油畫人物繪制的主流形象，大部分畫家都喜歡以女子形象作為畫面表現的主體，特別是年輕的少女形象。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一個“美”字。女性油畫，尤其是女性人體油畫，歷來就是西方藝術的重點描繪對象之一。油畫最早起源于希臘文明，這一文明認為，人神其實是一體的，神體也就是人體，他們認為人體是最美的。那時希臘附近愛琴海，四季如春，那里的人衣著極少，使得人體裸露的畫面在那一時期也成為必然。為了防止人們產生褻瀆心理，早期裸體女人體像大部分其實是女神像，那時人們崇尚神明，所以沒有膽量產生玷污之心，這樣慢慢流傳下來，女人體也就成為了表現美的主流形象。在文藝復興后，這一主題形象更加放開，便一直延續至今。現代，隨著人們觀念的轉變與社會經濟的發展，女性服飾種類越來越豐富，使得畫家的畫面形象也日趨多樣化，有更多的元素可以用來輔助表達畫面，進而可以表達的情感、思想也更為豐富。有的畫家通過女子形象表達壓迫、瘋狂，還有的表現母愛等，在不同的作品中她們起著不同的作用。

其實不管是人體作品也好，還是著衣的作品也好，每幅畫都有著畫家不同的想法與對這個主體角色的主觀感受，畫家憑借著畫面中對女子形象的細致描繪，能夠讓觀者感受到自身在創作時的情緒與思想。這樣的人物繪畫其實就是對某一瞬間、某一事件的抓取，并通過畫家主觀選擇與強化，去把想要表現的東西或者是情感用這一角色形象更好地凸顯出來。1999年林永康創作了《自梳女》（如圖5），這幅油畫在當時獲得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九屆美展”銀獎、廣東省金獎。它是對一個時代故事的描繪，是一個必須以女性角色為主題才能進行創作的作品。在19世紀中葉，我國出現了自梳女這一群體，如果不了解這一群體，我們就無法理解畫面中所描繪的故事。當時，蠶絲業衰落，很多年輕女性聽說到南洋打工收入頗豐，遂結伴而行。她們前往南洋打工多年，不談婚論嫁，年輕時就盤起了發髻，意味著其已為人婦，她們通過了一定儀式，將自己頭發盤起以宣誓永不婚嫁。到了五六十歲，便回家養老，買來貢品祭拜天地，故而就成了自梳女。從畫面中分析，觀者能夠發現整體的顏色都比較灰暗，幾個舊時代女性形象的人物姿態各異，面色憔悴，并無多少精氣神。她們盤起的頭發意味著她們特殊的身份，她們是從封建宗法桎梏中走出來的勞動婦女，她們對自己的未來充滿茫然。站在這幅畫前，觀者能夠感受到作者在當時創作的心境，他對這一群體充滿著關注、同情，在創作這幅作品時充斥著壓抑。

（三）男子形象

男子形象一直以來就是力量與權勢的象征。在中國傳統觀念里，男子形象要頂天立地，他們有著安邦治國、經世濟民的崇高使命。在傳統藝術世界里，由于男權文化長時間存在，很多知名畫家也喜歡以男子形象作為創作主題。在畫面中男子形象大多是以完美、正面的形象登場的。特別是以一些舊時代的騎士、王族，以及革命時代的軍人，少數民族強壯的男子等為主。《革命理想高于天》（如圖6）這幅作品是沈堯伊教授描繪的紅軍長征場景之一。沈教授一生癡迷于紅色革命的艱苦奮斗史，他曾親口說道，長征對他而言就是一個紅色神話。他曾五次獨自走訪長征路線，并創作了《遵義會議》等許多經典作品。在他的藝術生涯里，紅軍長征永遠占據著核心位置。在畫面中觀者可以看到一個個栩栩如生的男性人物形象，他們身著軍裝，在火光襯托下顯得神采奕奕，臉上洋溢著自信、堅定。沈教授通過畫面很好地將他心中的神話傳達給了觀者，這就是他作品中的情感表達。

（四）老年形象

老年形象在一幅作品中通常是慈愛的象征，很多畫家喜歡用畫筆來表現在鄉村或小鎮上平平實實過日子的老者。這一類人單純、正直、善良，有著孩童一般的心。不過在不同的畫面語境里，老年形象也有著不同寓意，比如消亡、歷史、苦難、堅守等。羅中立先生的名作《父親》這幅作品的藝術形象其實是源自一個普通農民，當時農民進城，主要就是為了掏糞為肥，畫面里就是當時的一名守糞農民，羅中立先生在看到他過年時依舊守在那個地方，寸步不移，內心受到了震撼，故而以此為形象創作了這幅作品。畫面中老者臉上都是褶皺，手指的指甲蓋里還有淤泥，嘴唇干裂，他雙手握著一碗水，眼神目視前方，仿佛剛拿起水就有人呼喊他，他向那人看去。整個畫面把作者的情感直截了當地告訴了觀者，畫面中流露出的是作者對于農民困苦的感慨，他懂得農民的需求，贊美他們的品行，贊美這樣的淳樸。

四、背景選擇與情感表達

一幅好的創作，它的背景選擇一定是具有意義的。在寫實油畫人物這一領域，主體后的背景很可能是在描述一個時代故事，也可能是為襯托主體人物自身的情感或是經歷而描繪的。一個好的背景畫面，能夠幫助觀者理解畫家在創作時想要表達的東西。在筆者看來，對于背景的選擇可以將其大致區分為大場景與小場景這兩類。

所謂畫面背景中的大場景，我們從字面上可以將其淺顯地理解為視野非常開闊的場景。從心理學的角度說，當觀者在看到一幅畫面時，肯定會通過其主體后的背景得到一種心理暗示。好比說畫家在一片星空下畫了一對相互依偎的情侶形象，在星空襯托下就會使畫面更好地傳達出一種浪漫的氛圍，但相反，如果主體是一個流淚的少女形象或星空這樣暗調子的大場景就會更好地襯托這個人物形象的孤獨與感傷。其實相對而言，許多畫家在選擇使用大場景作為一幅寫實油畫人物創作的背景時，也是為了表達一些比較大的情感，比如對愛國情懷、民族矛盾、人民生活的思考等，而后將自身想表達的內容用繪畫語言描繪在作品里。這樣的作品一般畫面人數相對多一些，并且帶有一定的故事性，如描繪戰爭壓迫的場景，草原少數民族策馬奔騰的場景，或者一些歷史有名的大事件，如紅軍長征、開國大典等。小場景與大場景相反，大致可以理解為視野相對狹窄的場景。比如一個小的房間、咖啡廳的一角、一個小水洼、一面老墻等。這樣的場景其實在很多表現單人的寫實油畫作品里都可以見到。好的背景可以告訴觀者很多信息，如畫面里的時間、地點、人物身份、人物情感、畫家在畫面里想要表達的情緒等。由此可見，畫面的背景選擇，也是創作者表達情感的重要途徑之一。

五、結語

總而言之，當我們作為觀者去賞析、點評一幅寫實油畫人物作品時，切不可就作品表象盲目地進行否定，而必須多角度地探究這些寫實油畫家們到底想要通過這一畫面中的人物形象、背景等要素向我們傳達什么樣的情感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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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陳嚴，首都師范大學美術學專業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