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復的起伏曲折

戚榮達

清末民初，中國社會面臨激烈的動蕩，眾多有識之士紛紛睜眼看世界，向西方尋找富強真理，嚴復便是其中之一。最近，致力于中國近代思想史研究的黃克武教授推出了其新作《筆醒山河：中國近代啟蒙人嚴復》（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年版）。作者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便開始系統地閱讀嚴復的著作，實地走訪嚴復所經之地，探尋其人生的經歷與思想形成的脈絡。凡三十余年，作者在嚴復研究中不遺余力，深得嚴學要義，發表多篇論文，撰成數部專著。此書不僅是作者多年研究成果的結晶，也是將嚴復研究推向深處的又一力作，對嚴復“歷經磨難、飽受爭議”的一生有著全新的詮釋。

眾所周知，嚴復是一位學貫中西的學者，以翻譯而暴得大名，不僅在西學中有《天演論》《原富》《群學肄言》《群己權界論》《穆勒名學》等多部譯作，而且在政論、文化評論方面還有如《論世變之亟》《辟韓》等數十部作品，是一位著作等身的翻譯家、思想家。因此，對嚴復本人著述的梳理與研究對于本書的寫作至關重要。作者多年來廣泛搜集嚴復史料，曾負責編輯成《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嚴復卷》《群己權界論》等作品，為研究嚴著奠定了堅實的史料基礎，在力求“書中內容字字皆有來歷”方面作出了極大努力。正是基于殷實的史料支撐，書中關于嚴復的立論更顯扎實和說服力。不過，由于嚴復所處時代行文與現在的差異，加上其本身思想的深邃，一般讀者并不能夠很好地領會其思想主張。誠如作者所言：“嚴復的文字典雅深奧、思想深邃，帶有玄思冥想的哲學趣味，其內容不是一般讀者所容易充分掌握的。他的作品在當時雖轟動一時，然白話文運動之后，一般讀者熟悉的文字是胡適、陳獨秀所提倡的‘白話文，而不是嚴復所用的‘桐城派古文，這使得當代讀者與嚴復的著作有一道鴻溝。”而本書正是作者通過爬梳眾多嚴復著述，精研嚴復生平、思想和志業的心得總結，架起了當代讀者理解嚴復的橋梁。

在行文方面，本書每個主題篇幅適中，敘事簡練而不拖沓，“行文中力求精簡，盡量少用引文，也不像正式的學術著作那樣加上注釋”，因而讓人覺得通俗易懂。雖然如此，作者為了讓讀者能夠感受嚴復文字的魅力，“在適當的地方仍引述他的原話，以增加臨場感”。如在第一部分講述嚴復早年生活、留英歲月、異性情緣等時引用其日記和信件，讓讀者在原文閱讀中感知嚴復作為普通人所面臨的生活困擾。除此之外，在論述嚴復的思想文化觀念的第三部分，作者往往從問題視角出發，思考嚴復所處時代背景與其著述中邏輯脈絡之間的聯系，呈現當事人面臨大變局時作出的選擇以及為何作出這樣選擇時的心路歷程，具有很強的思辨性。

“身處中西文化接軌之關鍵時刻，也讓嚴復一生充滿了沖突與挫折，使他在中國與西方、傳統與現代、理想與現實之間沖撞、拉扯。”作者從時代的角度出發揭示嚴復起伏曲折的深層原因。此外，在那個時代，個性過于狂妄的嚴復與“無幾微讓人”的郭嵩燾從英回國后均有類似的挫折經歷，也是耐人尋味、令人深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