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場以后

陳曉卿在圓桌派里講他和兒子一起看是枝裕和的電影《小偷家族》，散場了，陳曉卿問兒子，北京哪兒有賣可樂餅的……說時喉節滾動、眼中有光，顯然被可樂餅饞夠嗆。哪個影迷沒有過散場即去覓食的經歷呢？深夜追劇，半夜上某團找炸雞啤酒、去廚房做一碗熱乎的菜湯澆在米飯上……散場后干什么？覓食呀——常規活動之一。

有一本書《多少次散場 忘記了憂傷》，書名一直特別喜歡。對于追劇多年的我來說，每一次散場，不僅忘記了憂傷，接下去的節目多半會像陳曉卿一樣，尋思著去哪里能找到電影里出現的吃食，古巴漢堡（《大廚》美國電影）、意大利面（《碧海藍天》《托斯卡納艷陽下》）、冰激凌（隨處可見，最經典的當然是《羅馬假日》里赫本在噴泉前吃的冰激凌）……至于拉面、炒飯、餃子等更是從影院出來就要奔赴的飯館。

關于侯麥，國內的影迷大都是先看他的“四季”系列，我亦是。看了《冬的故事》，立即被他法式的磨嘰給迷住了，然后又翻找他以前的片子，比較喜歡的是《綠光》，現在回頭看還是喜歡，雖然已經不是當年的那種喜歡。故事很簡單，女孩德爾菲娜剛剛失戀，約閨密去海邊度假散心，閨密爽約，只好一個人去海邊。片中絮絮叨叨說著關于戀愛、失戀，作為女孩到底是被男追幸福，還是女追男更靠譜……片中有一個小迷信——如果誰看到了綠光或者遇到綠人（比如穿綠衣服的人之類）就會遇到愛情等等小細節都是我嗨的點，更不要說片中的庭院里的下午茶場景。現在看來那是一個資金短缺的片子，下午茶的場景如此簡陋，但是對于當時的我來說，那些精致的杯杯碟碟都是那么可愛，那幾個女孩穿的海邊裝、夏裙、發帶等等我都做過穿過。至于德爾菲娜失戀的痛苦都近于撒嬌，這個就沒法復制了。

那個春天，閨密約我去她家看玫瑰，她家住一樓，窗前的院子里有兩叢黃刺玫，那時約會不似這會兒微一下就成了。那是手機時代來臨前的最后慢時光，打單位電話聯系也不容易，反正我們趕在花開的時候約上了。

我帶著點心和一套景德鎮超薄的素胎茶壺、茶碟和小杯子，乘公交加步行，穿過半個城，艱難地到了。女友把窗子擦得亮閃閃的，等著我一起看花。我提前的想象中是德爾菲娜和女友們在院子里的下午茶場景，我們坐在黃玫瑰花樹旁邊喝茶、吃東西、聊天。閨密的院子里雜物雜草交疊，根本沒有可能進去，更別說坐人了。兩叢玫瑰確實開得醉生夢死的，一叢單瓣的，一叢復瓣。閨密說，今年花開得又多又大，你看這邊的，有小拳頭大沒？我仔細看去，確實是，復瓣的那叢玫瑰，有幾枝長長地伸出來，上面一朵一朵開著拳頭大小的黃玫瑰，結結實實的一竿子黃花。我不停地贊嘆，不停地說好看……把點心拿出來，卻再不敢把茶具拿出來。閨密說我像老人串門，還拎著點心盒子。我不好意思地笑，感到自己確實有點滑稽。

我們倆趴在窗臺上隔窗看著那些花兒，有風吹來，飄了一地的花瓣，又美又破的風景讓我難忘。

走的時候閨密去院子里給我剪花，戴著大膠皮手套穿著下廠時的工作服，給我剪了滿滿的一抱，用報紙和牛皮紙包了，打車回家，連司機都說花真好看真香。

有沒有散場后不知所以的？當然有。那是冬天，還不太冷的時候，看完《盜夢空間》，從影院出來，電梯下行，同梯還有兩對年輕情侶，一個女孩終于憋不住問男孩，那個陀螺到底停沒停，是啥意思啊？其余的人憋了半天終于一起爆笑，大家好像都沒太明白那個翻來覆去的空間到底是咋回事。到了外面，很少見地，那位說回家吧，不吃東西了。我也被電影里折來倒去的鏡頭晃得迷迷瞪瞪的，便跟在那個人的身后往家走。路兩邊的店家燈火時隱時現，我們的影子忽然在前忽然在后，走了一會兒，冷風才把帶著折疊感的腳步矯正過來。如果看這種燒腦攪胃的電影，散場后就會省下一頓飯錢了。

編輯/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