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

燭欣

下雨的時候，總會有一種莫名的欣喜。

對雨的情愫日漸深厚。所以，每當這時候，總會放下案頭的事情，靜靜地、入神地看著它們的身影，看著別樣的雨中世界。此時，雨聲會掩蓋世上一切的喧囂，變成最美妙的樂音在耳畔繚繞。

雨能清洗世界，也能純凈世界，更能滋潤枯竭的心靈。其實，真的很難找到恰當的語言來表達它賦予我的意義。只是，當雨不期然地從天而降的時候，心中的那一份快意真的無法言說。記憶之弦開始輕輕彈奏，那些往事便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那一年的夏日午后，我們去探尋神奇的古人類文明。那些如夢如幻、神奇怪異的青銅禮器喚起我和你無限的遐思與猜想。

在一個叫聽雨軒的茶樓落座，繼續我們未完的話題。那是一個三層樓的樓頂，房主頗具匠心地將它改建成一隅別有情致的茶園。

夏日的午后，大地和人們都懨懨欲睡，但我和你的談興卻很濃。你說：“這一處地方埋藏著古蜀國太多的奧秘，是一個天然的文物庫。開掘出來的只是最表層的東西，下面還埋藏著很多。限于人力物力以及管理的難度，現在還不適宜開采。真不敢想象，那未出土的古文明又會給人們帶來怎樣的驚嘆。”

沉默，在遐想里游走……

你又說：“遠古人類的智慧并不亞于現代人類。看那些器物，每一件都充滿了神秘氣息。無法猜想出制作者究竟賦予了它們怎樣的精神內涵。”

我說：“我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感覺。這些器物，無論是日常用具，還是未探尋出的神秘莫測的禮器，它們無一不是在表達著遠古人類的一種精神世界，甚至可以說是在表達著他們內心近似于圖騰的某種東西。”

你笑了，眼波里閃著一絲亮光。也許，我的理解也正是你想說的。

那天其實沒有下雨，可我們卻分明聽到了雨聲，感受到雨滴滴落樓頂一隅的芭蕉葉上的聲音。

好奇心驅使我去尋個究竟。探尋的結果令我再一次為茶主的匠心獨運叫絕：原來是人工雨！卻又是如此以假亂真。我大發感慨，由此與遠古人類做比較，盛贊現代人的智慧。

殊料，你卻嘆道：“可現代人將傳承給后人什么呢？它們能夠給后人們怎樣的精神啟悟？”

說這話的時候，你的目光深邃而憂慮。

我無言以對，也為自己適才的張狂而惶惶。

太陽的影子移動了位置。我和你無言地品著那道碧潭飄雪，聽著人工雨滴打芭蕉的聲音……

幾年后，我辭別了你，到另外一個陌生的地方尋求我以為的夢想。偶爾聯系幾次，知道你正在構思一部力作。欣喜之余的我，卻又漸生慚愧：幾年來，我每日奔波忙碌，卻渾然不覺時間的流轉。當初辭行的原委早已拋之腦后，只在勞頓之后喘息的當兒里，苦澀地咀嚼一下那一份仿佛久遠的回憶。

也曾在你居住的城市小住過幾日，卻始終沒有勇氣與你聯系。我不忍看到你失望的神情。盡管我知道，你依然會不露一絲痕跡地談笑風生。但這樣的相見，于你是一種殘忍。不得已，我選擇了默默離開，回到了我的棲身之地，繼續著晨昏顛倒、忙碌的日子。只在黎明時分，凝望著天上的流云，祈盼著它能替我為你捎去一份祝福的話語……

這一場雨下來的時候，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我將手中的事情放下。在小坐的這段望雨的時間里，我分明感受到了內心涌動的熱浪，沉在心底的夢想再次被雨聲喚起。

我何曾將它忘卻？只是將它小心地儲藏，不愿讓粗暴與凌厲的現實將它蹂躪。

被雨聲喚起的夢想在心田生長。殘夢，卻也如此頑強！

可是，我拿什么去見你？這份已經不完整的夢想，我還能夠憑它奏出高昂的樂章嗎？也許，最終的結果依然會讓你失望，也不能令我自己滿意。但是，除了窮盡力量去譜寫那一個個跳躍的音符之外，我應該沒有別的選擇。

雨，仍然淅淅瀝瀝地下著。透過雨簾，我看到了遠方蔥蘢的樹木掩映著城市一角。心里油然冒出了這樣的句子：

從大漠出發，穿越城市腹地，走向深深的海。

沒有猶豫，抓起桌上的雨傘，我走進了雨幕……

選自《參花·青春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