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原文化的影響下,汪土司家族將軍事活動的使命感,思想文化上的認同感,以及中華民族的統一感充分融入到清朝軍事活動的思想和行動中,展現了汪土司等河湟土司逐漸融入地方社會的過程,拓寬了其在清代王朝的生存空間,也從客觀上促進了我國各民族的繁榮。
明清交替之際,清朝在西北地區繼續沿用明朝時期廣泛實行的土司制度,本質上即統治階層對西北地區居住的少數民族采取分封世襲制以鞏固政權。和明朝一樣,西北地區在早期清朝同樣處于軍事活動的前線,作為兵家必爭之地這里倍受清朝政府的重視,這種現象客觀上促進西北少數民族的土司制度取得進一步發展。西北土司,特別是作為河湟土司之一的汪土司家族,其伴隨著清朝西北經略的實施而全程參與了軍事活動。
汪升龍的歸順與西北民族的穩定
明朝末期,受到努爾哈赤和李自成等勢力的影響,明朝無暇顧及西北政治局勢。1636年,固始汗命其外甥鄂齊爾圖汗為盟主,并率領衛拉特聯軍向青海進發。1637年,固始汗以一萬人的軍隊打敗了綽克圖洪臺吉的三萬人,但圖汗卻死于“血山之戰”,青海自此成為蒙古和碩特的領土。1640年,固始汗再次派軍攻陷白利康區。1642年,固始汗率軍攻打西藏,藏巴汗國被滅國,和碩特汗國成立。從此,青藏高原被固始汗統治,納入了和碩特汗國的版圖。1645年,李自成失敗退入陜西。固始汗乘機進入青海湖以東西寧、河州(今甘肅省臨夏市)、甘州等近邊地區,同時進入甘肅境內。與此同時,清軍攻入陜西、甘肅時,對青海厄魯特曾嚴加戒備。
在此期間,以汪升龍為代表的汪土司和其他河湟土司一樣,受到了時代與命運的雙重考驗。盡管汪升龍所擁有的軍事力量非常薄弱,但作為成吉思汗的后裔,從民族感情和地方勢力影響來說,汪升龍自然是固始汗重點拉攏的對象。從民族情感來說,雖然河湟地區蒙古族后裔的土司不少,但作為成吉思汗后人的汪土司,則是同樣作為蒙古貴族的固始汗所喜聞樂見的。從地方勢力影響來說,汪土司盡管軍事實力方面并不強大,但對于分化當地土司勢力,進一步削弱中央政權對西北的統治,勢必會起到積極的作用。且就當時而言,清朝攻略的重點主要在南明和大順,對于西北地區的影響力較為有限。
面對固始汗軍隊,世居湟中海子溝一帶的汪升龍直接面對強敵,他和河湟地區的諸多土司一樣,沒有選擇站在和碩特汗國一邊。1645年,汪升龍及其他土司勢力選擇支持中央正統的清王朝,也得到了清王朝的封賞,保留了原有的政治軍事地位。1646年,在固始汗得不到西北土司有效支持,以及清朝政府滅亡了南明弘光政權,并逐步壓制大順張獻忠政權之際,固始汗亦做出了向清朝歸順稱臣的政治選擇。
但就汪升龍的站位而言,固然有著政治投機的成分,但是從維護祖國統一的角度而言,他的抉擇是正確的,他們歸順清朝,支持清朝作為中央政權的正統地位,使固始汗認識到了西北地區的影響力不能與清朝抗衡,避免了和碩特汗國與清朝政權的分庭抗禮,兵戎相見。在這一時期,汪土司家族體現了他們深層次的國家認同感。古往今來,特別是對于我國這樣一個多民族的國家來說,國家認同是非常重要的國民集體意識,它不僅在古代是切實維護一個大一統王朝國家的思想基石,在今天也極其重要。國家認同不僅表現為社會成員具有國家意識、尊重國家的核心文化,最根本的是忠于國家,并將政治忠誠集中于國家。清朝在少數民族地區繼續沿襲了明朝實施和推行的土司制度,對社會的發展產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汪土司在歸附清王朝之后,穩固了在中央王朝政治體系中的地位,在治理民族地區和鄉土管控中,使明朝以來近十幾代人傳承的國家認同感得以彰顯和發揚,將自己和整個家族均置身于國家民族共同體中。正如一些學者指出的那樣,土司對國家的認同主要體現在政治認同與文化認同兩方面,即對儒家文化體系、王朝國家權威等方面的接受。
康熙年間的軍政活動
汪升龍歸順清朝是政治上的選擇,而他的后人則繼承了他指揮僉事的官職,直接作為清軍參與了其后的軍事活動。1673年,吳三桂發動了“三藩之亂”,1674年,平涼提督王輔臣在寧羌響應三藩叛亂,陜西大震。次年,西寧鎮總兵王進寶奉命收復蘭州。西寧衛指揮同知祁伯豸率西寧、樂都一帶的全體土司,作為政府軍向蘭州進發參與平叛。在作戰中,西寧河湟土司的各路軍隊乘坐夜用皮筏暗渡黃河,襲克新城,又于皋蘭山與叛軍激戰,先后光復蘭州、臨洮、鞏昌、天水等地。
遺憾的是,汪土司家族并沒有參加其后平定噶爾丹等康熙時代的諸多重大戰役。1679年,汪鱗卒,由于他沒有子嗣,同輩人中沒有同齡人,所以,直到1697年,他的堂弟汪鼎才承襲了他指揮僉事的官位,僅過了四年汪鼎就去世了。所以直到1709年,才由汪鼎的兒子汪基振承襲了這一職位。這些都佐證了清代時期,西北土司實行的“土官老故, 一般由年滿15歲的嫡長子承襲, 無嫡子, 由庶子承襲, 無子者, 由兄弟或侄婿承襲”的管理措施。但我們認為,通過汪鱗到汪鼎的過渡,證明了清朝統治階層對汪土司以及其他家族對于穩定西北局勢、代表清朝爭取當地少數民族支持等功績的充分肯定,也體現了對土司家族地位的保護和倚重。
雍正年間的軍政活動
到了雍正初年,歷史再一次將汪土司家族及其他河湟土司推到了前臺,再一次給了他們維護統一、建功立業的機會。1723年,固始汗的孫子羅卜藏丹津,利用康熙皇帝此前給予他統治西藏的位置和權利,趁康熙帝駕崩,糾結了青海蒙古各部一起反清,自稱“達賴琿臺吉”,并且聯絡準噶爾汗國的策妄阿拉布坦,妄圖進犯甘青地區。在這場漫長的平叛中,河湟地區的所有土司均聽從清政府的號令,有的應征率領人馬把守附近關隘,有的則為清軍押送補給,支援前線進行輔助作戰,為最終的勝利發揮了積極的作用。在征戰中,盡管河湟土司“官民多空乏,惟恃耕耨。雖有額設兵馬,有名無實,調遣無濟,不逮寧兵遠矣”的現狀和不足一直都存在,但汪土司等人卻以實際行動得到了“捍衛之勞,無悖叛之事”的積極評價。
在雍正王朝,汪基振盡管籍籍無名,但是他在1723年,奉命率士兵駐守西寧西川、北川,極好地完成了軍事守備任務。1724年,在追隨岳鐘琪進剿卓子山叛軍時,按照“選其壯健者給以兵器,看守要隘,護送軍糈,堵御番賊”的指令,參與運送武備給養,在戰斗中確保了后勤補給。盡管在清朝,綠營兵的駐防極大地削弱了河湟土司在平時和戰時防務過程中的軍事地位和作用,但汪基振的事跡依然出現在清朝官方的正式記載中。我們認為,這一現象對于一個普通的西寧土司而言,體現出清王朝對汪氏家族的褒獎。
同治年間的軍政活動
在雍正之后長達百年的漫長歲月里,汪土司僅僅是諸多西北土司中的一分子。隨著西北平叛的徹底結束,諸多土司再無走到歷史前臺的驚艷表現。但到了同治年間,汪土司家族最后一次以清軍的身份走上了平叛的征途。
咸豐、同治年間的西寧回族、撒拉族的起義前后歷時13年,席卷人數達到十幾萬,在青海地區,乃至整個西北地區造成的影響可謂空前。
1862年,陜甘總督沈兆霖率師剿辦循化、巴燕戎格撒拉族起事群眾,駐碾伯半載,因陜西一帶白彥虎起事,遂議和罷兵。七月,起事民軍經官兵再次進剿,道員楊炳程受降撒拉、回族起事群眾約5000余人。1863年四月,循化、巴燕戎格撒拉族起事群眾圍困西寧,攻占鎮海、喇課2營堡。十月,陜甘總督恩齡委派候補道雅爾、嘉納和參將丹金扎普前往西寧剿撫,城圍遂解。循化八工撒拉族起事群眾攻入廳城,劫掠武庫,獲得許多軍械。1864年五月,循化街子等上四工撒拉族起事群眾與寄居廳城的保安回族群眾攻陷廳城,同知陳秉彝逃往蘭州,參將陜成英戰敗,在城官員儒學訓導何云翹仗劍抗拒,受重傷而亡。起義軍焚燒衙署、廟宇,毀壞案卷,檔案蕩然無存。至1873年四月,左宗棠部陳提率兵攻占循化城。四月六日,馬占鰲、馬永瑞率左右兩旗經巴燕戎格城至循化。循化自黃河岸邊至廳城群眾扶老攜幼跪迎,令縛獻首犯馬八十、馬玉連等20余人并斬之。繳槍械具結,共繳槍4000余支,大炮、劈山炮16尊。五月,繳賠修廳城衙署廟宇銀12900兩。
同治元年(1862),汪進善“隨大軍前赴巴燕戎格所屬曲林莊防剿”。此后的十年里,汪進善在戰斗過程中恪盡職守,完成了“奉檄守府城”的使命,戰后及時進行了“招集流亡土民復業”。
汪土司家族在維護西北穩定中的啟示
汪土司家族參加清朝軍事活動,雖然表現并不十分突出,但其背后所承載的精神力量,對于我們今天的國防軍隊建設依然具有實際意義。
首先是軍事活動的使命感。清朝時期,汪土司所屬的河湟土司群體,其力量并不強大,汪土司世居西寧西川海子溝,轄土民700余戶,藏民18戶,部民散布西寧、碾伯各地。從所管轄的人口基數就可以看出,汪土司力量相對渺小,和同為河湟的李土司相比亦遠遠不及。但在清朝遇到戰事需要征兵時,卻能積極參與,而不考慮家族的利益得失。這對于一支本質上屬于私兵的土司家族來說是可貴的。通過“招集流亡土民復業”的舉動可以看到,民眾對軍隊有支援的義務,而軍隊同樣有戰時和戰后保衛民眾的職能和責任。當前,我們的國家和軍隊正走在百年強軍目標的奮斗之路上,作為人民子弟兵,更要切實突出和深化“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通過主題日等活動,引導駐軍單位為各民族同胞開展“義務診治”“義務教學”,特別是可以聚焦在民族自治地區的少數民族學校,向孩子們普及一些初級的國防科技發展知識,以拓展孩子們的眼界,根植愛黨愛國、擁軍愛軍的思想認識。
其次是思想文化上的認同感。汪土司作為蒙古族貴族的后裔,能夠在國家和民族恰逢巨變的時候,沒有因家族的一己私利去支持同為一族的和碩特汗國,而是以實際行動維護了國家的統一和所在地區的安定。放在今天,對于我國漫長的邊防線來說,絕大多數地區為民族自治地區,在軍隊政治思想建設中,加強民族團結教育,做深做實民族團結工作就顯得格外重要。積極加強民族自治地區的駐軍單位與當地政府、學校、企事業單位的軍地共建,定期開展民族工作交流座談,推動“國防教育入學校、入單位”和“先進做法入軍營”的雙向工作機制,形成駐軍單位與地方單位“理論共學、政治共抓、組織共建”的創新格局,不斷提升民族自治區的各民族同胞對國防建設和人民軍隊事業的認同感。
最后,要弘揚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汪土司能夠有上述表現,離不開中華民族優秀文化對家族成員長期以來的熏陶,這也是區別于固始汗、羅卜藏丹津等的原因。清政府通過在河湟地區設立儒學、書院、社學和義學,以及興建文廟祠堂等,且在“清代補修西寧郡城和修建湟中書院時,均有當地士紳主持管理。碾伯新建考棚時,就有地方士紳參與”,這些士人階層的介入和積極參與,為當地營造了良好的文化教育環境。因此,在軍隊思想教育的過程中,可以針對少數民族指戰員進一步拓展近代以來的少數民族英雄人物,如鴉片戰爭時的裕謙,甲午戰爭時的左寶貴,抗日戰爭時期的馬本齋、吳克仁等戰爭英雄的愛國事跡和光輝形象,通過少數民族指戰員喜聞樂見的宣傳對象和內容,進一步增強民族團結教育的質量和成效。
綜上,汪土司家族盡管沒有在參與清朝軍事活動中表現出傲人的戰績,也沒有涌現出較為杰出的軍事政治人才,但在中華民族優秀文化的熏陶下,汪土司家族表現出了“位卑未敢忘憂國”的情懷,這是值得我們去贊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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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青海民族大學研究生創新項目“汪土司家族參與清朝軍事活動研究”(項目編號:15M2022029)。
【作者簡介】張神娟(1997—),女,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