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

那玥

家有小女，年不過一旬，正是頑劣之際，父母訓誡之話，不是敷衍便是不聞，然而卻有一個人的指示如軍令，又言必提及：“卜老師說了……”她說這話時，我在她臉上看到了未加修飾的崇拜與敬愛之情。有一天我逗她：“那你說說卜老師的優點，看你一口氣能說出幾個？”

“卜老師又年輕又好看；卜老師是省優秀大學畢業生；卜老師不僅教我們數學、語文，還客串英語和體育老師。卜老師每次喚我都是‘寶貝兒，不像你們心情好了‘小可愛‘小甜心，心情不好了就直呼大名；卜老師一天到晚不是在上課就是在批作業，肩膀累酸疼了我可以給她捶一捶，嗓子說啞了，我不知道怎么辦啊……”

說到動情處，眼見她要梨花帶雨了。我竟一時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脫口而出：“向卜老師學習！”

因為上網課，我有機會做一回卜老師的學生。屏幕的那一端，是一位五官清秀的女孩，也是一位儀態端莊的師者。這邊廂一句“卜老師”，那邊廂一句“我在”，旁觀者聽了定會艷羨她們之間的默契。網課直播間里，在講面積單位換算，老師勸“寶貝兒們”莫死記硬背，只需記住“大娃娃（大單位）換小娃娃（小單位）一定換回來的多”。間操連著體育課，耳邊響起的是《本草綱目》，腳下走起的是跑酷游戲，師生們忙得不亦樂乎，臨了相約晚上再做幾組，明日再玩個別的什么。轉眼到了心理課，卜老師又來了，這次她是“導游”，帶著她的“寶貝兒們”云游北京故宮。視頻自帶的配音解說原本尚可，卻怎比卜老師的夾敘夾議更生動鮮活？小游客們似乎意猶未盡，下課的時間到了，網課會議室里洋溢著“再見”復“再見”的不舍之情，我當時想可以稱為“相見時難別亦難”式拖堂。

當日下午，小女追著我要接著看云游視頻，我擔心她的眼睛，隨口說道：“卜老師說了……”

往后的一段日子，我們母女雖然都居家，卻更多各忙各的：辦公、搶菜、分母、脫式、趙州橋……耳畔、腦海縈繞著的頻繁詞，交織在一起，仿佛在給日復一日的生活敲幾下音鍵。

忽然一日上午，小女悶悶不樂地站在我面前，我這才發現直播間的聲音不見了。我一邊安撫她，一邊翻看微信，家長群里，卜老師深夜發了一條消息：她去當“大白”，網課停一天。

小女聽過以后，失落之情溢于言表。我能感受到那個上午，她過得無所事事、心不在焉。轉眼到下午，她忽然蹦蹦跳跳到我面前：“卜老師當完‘大白了，馬上就上線！”

少頃，“卜老師”“我在”的聲音又此起彼伏地傳了過來。這是個愉快的下午。第二天是個愉快的一天。第三天又是個失落的上午、愉快的下午。小女心情的晴雨表與卜老師當“大白”的時間表共振。

在這座城市的人們同舟共濟下，疫情出現了減弱的拐點，生活逐漸恢復正常，卜老師不用再去當“大白”。網課還在繼續，只要她的“寶貝兒們”需要，她又可以及時地在屏幕那端說出：“我在！”

編輯/李文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