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處不相逢

每個人的生活里，似乎都說過很多這樣的話——

“等有時間”“等有機會”“等以后”“等下次”，縱然說這些時滿懷熱情，可大多數時候，這些更像是一句彼此心照不宣的客氣話，說著容易，但兌現或許很難，既有期待，卻也無奈。

疫情前去土耳其的時候，在卡帕多奇亞約了攝影師旅拍，那天的攝影師姓左，因為姓氏少見，我一下子就記住了他。為了拍熱氣球，他早上四點半來酒店接我們，帶我們去追了球、騎了馬，又回到鎮子上拍了酒店的天臺和地毯，超時了也不用加錢。我們只好在拍攝結束之后請他吃飯，巧得很，邊吃邊聊，我們才知道，原來他也是遼寧人。

脾氣相投，相談甚歡，就互相留了電話，他說等他回國的時候有機會來找我玩，我說好。他為了趕下一場約拍急匆匆要走的時候，我也跟他說，如果有緣的話，有機會我再找他拍。

其實這些話，在當時滿懷憧憬，但誰都知道，這算是張空白支票，可以興之所至地說出來，但卻很難有機會兌現。

當時我們訂旅拍是在網上的店鋪，所有的事項，包括后續選片修片都是與客服對接，雖然與攝影師互留了電話，但拍攝后沒再聯系過，就如同所有一面之緣卻相談甚歡的陌生人那樣。

奇妙的是，前次去云南的時候，我們竟然在麗江古城遇見了他。

七月下旬的古城到處都是“人從眾”，晚上是古城里最熱鬧的時候，摩肩擦踵成了一個單純的形容詞。在古城滿大街都是的旅拍店里，他的店平平無奇，位置稍偏，而我與閨蜜為了找一家酸奶冰淇淋的小店，跟著導航一路從人群喧鬧中穿過去，恰好就遇上了他，意外的是，他居然也還記得我。

于是約拍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誰能想到呢？時隔三年，在遙遠異國許下的一個愿望，竟然奇妙地實現了。

在麗江古城玩旅拍，大多數都是拍古城夜景與民族服飾主題，但我與閨蜜只想簡單且真實地記錄那個當下的我們，并不想在妝發造型上花費太多的時間，于是就約了第二天上午在古城里面隨便拍拍日常照。

第二次見面，在背井離鄉的偶遇里，三個東北人的約拍，就好像順理成章地變成了老友重逢。

左哥是個有趣且耿直的人，縱然是三年前的“回頭客”，他的價格也不肯便宜一分，起先把條條框框定得一板一眼，好像是個很難說話的吝嗇鬼，但實際上，他自己才是那個隨心所欲“破壞”規則的人——從土耳其的卡帕到云南的麗江，他興之所至，根本不在乎約定的時長究竟是多久。就像當初在土耳其，我說到時間了，他說“沒事兒，天臺好看，帶你們去拍”；就像這次在麗江，他帶我們在各種小路里穿街走巷，背著我的包，拿著我的傘，順帶給我們買了一袋子現烤的鮮花餅，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們“哪里好看我都帶著你們拍一拍，不用管時間，我們當朋友處了，開心就好”。

在任何時候，我都覺得這種彼此尊重對方的原則、在此之上大大咧咧不太計較有事直說的相處模式是最舒服的，我不用擔心會不會哪句話說錯了踩到對方的雷點，對方也不用琢磨會不會因為什么事惹我不開心而我卻不肯說出來，這樣包袱沒有了，彼此的相處也自然就快樂了不少。

于是這樣邊走邊聊，拍照反而成了沒那么重要的事。他大概是“社牛”，無論走到哪都有相熟的店家和正在給客人拍照的攝影師跟他打招呼。他帶我們在曲水蜿蜒的石橋邊等景，看到穿納西族傳統服飾打著手鼓擺姿勢的姑娘，忽然回頭看我們，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樣，笑著調侃起來：“我發現你們搞藝術的都挺有意思，跟別人不太一樣，大老遠跑這里來，時間搭上了，錢也沒少花，別人都想拍點有特色的東西，你們卻要越簡單越好，上次我約拍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她家長帶著她，聊天知道她也寫了不少東西，拍照的套路跟你們一樣一樣的。”

我知道他說的“跟別人不太一樣”不是貶義，卻還是忍不住笑笑鬧鬧地回懟他，我說，你不也是搞藝術的？咱也不知道之前微信里約拍溝通的時候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油鹽不進的形象有什么勁！他笑得不行，然后才跟我解釋了這分裂似的線上與線下形象——

其實旅拍不是他工作的重心，他主要是做婚紗攝影的，2020年疫情剛暴發的時候，他正好回國過年。彼時他正準備在卡帕“大干”，幾乎用光了手里的全部積蓄，從國內運了各種婚紗和道具過去。受疫情影響，全球旅游業嚴重受挫，他損失慘重。他來到麗江重新開始，結果又被人騙，事業一直蹉跎到了今年才又有了起色，后來吃一塹、長一智，也就在網絡溝通上養成了“認錢不認人”的習慣。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我和閨蜜都是情緒敏感的人，我們都能感受到，遇上他說的那些事，該有多么的難受。

我敬佩每一個在命運的重壓下還能竭力站起來的人。不肯低頭又一直努力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差，就像左哥一樣。

離開麗江的時候，我們點了奶茶讓外賣送到他店里去，我在微信上告訴他注意收貨，他回我的時候說，等疫情過去，他還是要回到土耳其去，但土耳其不是他的終極夢想，他賺了錢要到冰島去開店，并告訴我如果以后我們去冰島而他恰好也在的話，到時候他來招待我們。我不客氣地答應下來，告訴他，如果有那一天，我們一定要把冰島的旅拍約起來。

只是這次與三年前在卡帕那次隨口客氣寒暄出來的“等以后”不一樣，因為我知道，我們也許真的有機會可以實現這次的約定。

畢竟“山海自有歸期，風雨自有相逢，萬事終將如意”。

編輯/閔莉

千羽之城：網絡作家，編劇。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二十五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遼寧網絡文學首屆“金桅桿”獎獲得者。《破冰行動》《執行利劍》《悍城》《以你為名的青春》影視同期書作者，原創刑偵推理作品《追兇者》改編成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