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辭 [外三首]

吳清順

這個下午，太陽傾倒進屋子，如此明亮

我從一片寂靜里歸來，翻閱佚失的文字

一些車軌，載著我離開村莊

冀望的遠方，像潮汐一樣，成為過往

即使閃電也陷入緘默，我還有深藍的幻想

鳥鳴將我喚醒，讓我看到低微的骨頭歌唱

秋日撿拾的楓葉，還夾在書中某一頁

它代我遺忘枯黃，它的色澤潛藏季候的悲傷

這是一個平易的下午，我坐在寂靜的身旁

深入時間的褶皺，走進消失的路徑

飛鳥辭

是飛鳥，銜起隱喻的波濤。這個季候

逝去的從前還在飄搖。萬物靜坐

一些微光，照亮我們幽暗的輪廓。獨山

依舊是一個沉默的句號。我們毫無顧忌地大笑

仿佛終于戰勝了生活。只在此刻，我們相擁

而天空貧窮，陽光干凈。重逢于

山前，又在黃昏時悄悄離開。往事滔滔

隨波而流的不止我們。新鮮的歡喜也將

平靜地走遠。唉，我們是多么脆弱，多么難過

站在十一中外，我們揮手再見。各自飛向

一個憂傷的夜晚。而我們依舊

不能說出一個確定的明天

土地辭

車窗上起霧了，用手掌擦拭出西落的太陽

一切都是如此欣然而沉默

飛逝的事物，反喻時間蒼頹的紋路

空曠的大地，充斥生命的困惑與悲哀

故鄉的河流、人群、炊煙、土地與寺廟

日日稀少，可愛的黃昏搖曳漸起的霧靄

他們更老了。村莊，莊稼，兒子，耕具

如今，萬物互相拋棄。微小的事物陷入痙攣

我們遠離土地，卻進入另一個精致的陷阱

生活是一個圓環，我們沉默而欣然。

觀雪辭

終于，開始告別，開始不去爭辯

開始懷有草木的悲憫。群山低垂，月光清白

時間不仁，美麗而頹敗的事物走近又消散

我們在潔白一片的陌生中辨認新的開始

我們垂瞼，靜坐，仿佛擁有了菩薩的慈悲

我們回想低微的半生。此時，大雪過境了

我們開始相愛，開始親吻塵世的烏鴉

面對巨大的白，無瑕的白，我們滿懷愧疚

始終緘默的我們，在雪地里散步

我們迅速地成熟，又過早地蒼頹

像雪一樣，我們有太多沉默而純潔的年月

為了春天的到來，我們紛紛融化為塵世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