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運河及其他[組詩]

邱俊賢

駐 扎

天空之外，鷹駐扎下空曠，回音

溢出

它從海上飛回

一輪紅日一邊降落一邊猶豫，一邊大膽

長喙削尖

它啄不開光和食物的關系

逐漸泛黃的土地，如它的腳掌，如迎向靶場的勇士

尖銳而從容中

一直延伸的路，帶著靶眼

天空更迷茫

松靄霧煙在垂暮中頻頻鎖眉

土地更堅挺

山石更壯烈

兔子向上舉了舉短肢

在狼牙的勁風中向一只鷹抖抖茸毛

洞 中

不必擔心，黑石窟并不是妖精

被蠱惑的也從不是人心

眼睛在暗處，來自洞外的事物不必懂得石頭

與石洞的契約

又多少年呢：

上方的鐘乳是最好的證明

腳下的濕滑也是

你的肩膀也是，馱一葉桃花

你抹去她額頭中央的朱砂

抹去一層皮

抹去半山之外的長亭短亭，八千里路云和月

你竟然敢與菩薩為敵

石縫中植入她的骨頭

就再不肯見天光

暗洞之中的桃花被你譜寫成了《源記》

春天的果實

那么多物種都在仰頭，樟子樹

長出新鮮的葉子并且在廣袤的土地下汲水

布谷鳥的長喙，尖銳地擊下黑黑的籽粒

落在有陽光的色彩之鐘內

它們朝野蠻的孩子笑

天然的自帶的身份證明

土地或者水域或者石頭縫隙

不斷地弄出聲響

它們搶在同類前頭，爬上堤岸就開花

然后，對著廣闊的水域慢慢老去

水波和土地就有了皺紋

春天的事物

出身底層的植物還保持去年濃稠的綠意

寒來暑往，戀愛還沒有結束果實卻已經黃昏了

月華是我們的，寒光也是

傷感的路人總是要垂頭問問

如何

愛與不愛

如何茫然之后仍在兩岸一山中徘徊

如何像一叢野草的根須，執著于匍匐

孤獨者

從赭黃色的泥土中汲取出來的羞慚，默數那

盞封了千年的燈光：

我還能做些什么呢？

走過村落，離開時已經開花的蘋果蓄滿積水

大運河

船舷吃水很深

似乎裝滿了陶瓷、絲綢與茶葉

掌舵人的目光凝重，雙手謹慎

他盡力讓貨船躲開漂浮物、急迫的漩渦

甚至要避開岸上

投來的目光和在水下被纏繞得不再有任何磷

火的骨頭

古埠邊，紗燈搖晃

穿綢緞的人

說天氣

談樓市

喝茶

——茶是漂洗過的

過濾過的

誰都看不到曾經的泥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