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楚爾[組詩]

王晶晶

傾聽楚爾

雪山的明亮從它的音孔流出

湖泊的沉靜從它的音孔流出

清風中，松子的香氣

從它的音孔流出

這神秘的

通靈一般的葦科植物

僅用三個圓孔，僅用一個

專屬于自己的故事

就讓我沉醉在深刻的回響中

并住下來

我夢見一場漫長的尋找

一個古老的搖籃

一個為它取出名字的人

還有多年以后，那個被他選中的種子

一個年輕的樂手

在值得尊敬的樂音中

草木擺動它的葉片

我不斷加速對自己的調整

與大地上的萬物

一同呼吸

為遠去的樹寫一首回憶的詩

總是在我的記憶里

沙沙作響，那棵曾挺立在窗前

高大的白楊樹

有時把天上的牛羊牽到我眼前

有時將清涼的樹影遞送到向南的陽臺

大朵的綠與光芒，讓每個清晨遠眺的我

都有了莫名的踏實感

出發前，那必不可少的造訪

是風向，是節氣，是填補，是引領

是再一次聽到的，內心的寂靜

是我對經過的塵世

一遍遍加深的，熱愛的緣由

尤其是在翻山越嶺之時

在經受風沙擊打和寒冷侵襲之時

它總是奮不顧身地托舉著

朝陽、鳥群、風景

出現在離我很近的地方

但轉折從來毫無征兆

那棵給我無數指引的白楊樹

那個連接我與遠方的溫暖發光體

忽然在四月的某一天

在粗暴且急促的伐木聲中轟然倒下

鋸齒飛輪，木屑橫飛。

那一刻，大地復蘇，草木萌發

迎春花開得正旺

桃花正吐露出深粉、淺粉

梨花正替無法預見的

說出一望無際的，雪白。

松林靜默

從那一年到這一年

從一望無際的沙地到一片片林海

如果僅僅用時間丈量

你會一無所知

半個世紀以上，你一定會漏掉很多

不可復制的細節：刺骨與猛烈搖撼的風

貫穿整個回憶的狂沙

上百種栽樹方法中，令人落淚的

那一種

在你們看來

站在眼前的一棵棵樹

和此前見過的沒什么兩樣

它們站在貧瘠的出生地

舒展自如，像什么都未曾發生

不善表達，一如遠去的主人公

用整個青春染綠這片荒漠

用一生經驗尋找通往春天的大路

來時風華正茂口音濃重

走時白發蒼蒼，思鄉曲黯啞……

風，吹過松林

吹過林海深處靜默的墓碑

也吹過我，眼角流下的

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