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的詩[組詩]

夜宿禮縣

夜半酒醒

見秦都大酒店窗外

一株千年古柏

肅立在深邃的星空下

沉默不語

星星迎來新的送走舊的

伏羲、女媧傳奇

大堡子山，秦人發祥地

諸葛亮六出祁山

皆已成往事，塵埃早就落定

西漢水，嘉陵江，燕子河

流水還日夜不休

秦嶺和岷山之間

禮縣，《禹貢》之雍州地

夏禹治水，于蟠冢山疏導漾水

山水里有鹽，水要釀成酒

秦人東出，還有好多的路要走

猶記昨晚詩人包苞兄說

酒敬尊貴的遠方客人

酒敬三巡，這是習俗，是古禮

敬一杯，看一杯，碰一杯

在秦地，開杯就要喝，一醉方休

醉又何妨，哪怕道阻且長

中伏已經過去十天

連綿不絕的遠山，像海市蜃樓

人生苦短，我有幸還活著

茅花開，風中的蘆葦提醒我

秋已不遠，我愛的人，在水一方

我愿溯游從之，終其一生一世

謁劉基廟

“無沽我名”

劉基死了600多年

廟還在

天地之道

好謙

惡盈

克己守身

自然之道

凌霄花

開在苦櫧樹上

造化之道

我們在公園里散步

公園里有人做了許多鳥籠

掛在樹上，這些籠子

外形很像鳥巢，做工精致

幾可亂真，但籠子里沒有鳥

我真不明白，鳥兒為什么

不住在這安逸的房子里

我怕看漏了，又重新數了一遍

確實沒有一只，連歇腳的也沒有

飛行的靈魂是自由，不管翅膀是否疲憊

一陣風吹過來，鳥籠晃了晃

樹又恢復了平靜

飛云江邊

這些水日夜不停地流

它們要去哪里呢

到底發生了什么

它們一刻也不停下來

為什么水總是流不完呢

它們也會有痛和苦嗎

，難道這就是真相

無法回避的，它來過，又走了

有詩為證

我們約定二十五年為期

那一年，你不許老去，我也要還活著

我們再也不分離，哪怕日子貧窮

一無所有，就守在一間茅草屋前

看輕風撫摸小草，聽雨聲呢喃

陽光在我們面前一寸一寸

一厘米一厘米，一毫米一毫米地

慢慢挪動，等天全黑了

也不讓星星攙扶月亮回到屋里

我依然全聽你的

蟲鳴不懂時間之苦

允許整夜彈唱催眠曲

與老杜書

——辛丑仲夏，謁同谷少陵祠

子美兄呀，該如何和您說呢

你我皆為天地一沙鷗

還是叫您老杜吧，這樣親切

兩個詩人之間，我們沒有隔閡

不同之處，您一生為物所累，困于衣食

在酒中不能自拔，我一生只知有愛，為情所困

為樂當及時，我不是李白，我叫慕白

登山涉水，高歌游獵，我們共同的喜好

詩酒風流，舉觴望天，飲如長鯨

老杜，此處有芳樹、清風、好山、閑云

青泥河畔飛龍峽，鳳溪水上故人家

同谷真是個好地方呀

您宗祠面前的山水是舊山水

今天和我一道來拜訪的也是一些舊相識

林莽、商震、路也、李點和陳亮

大家都寫詩

我們可以說說心里話

“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①

仙佛都難成，百無一用是書生

老杜，您一輩子心系蒼生

胸懷國事，您從小聰穎過人

三歲能認字，五歲能背詩

自稱“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但您命運多舛，生不逢時

您一生都在印證

寫詩是無用的，詩人是無用的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②

造化弄人，年近半百無立身之地

老杜呀，同谷現在改稱成縣

可房價還在一直攀升

從公元712年到1973年

我們整整相差1261歲

為衣食住行活著，人們始終沒有改變

老杜，杜老師，公元759年

時年您48歲，安史之亂

您避禍秦州，作《同谷七歌》

訴人民之苦，道百姓之難

2021年我也剛好48歲

我寫的大都是風花雪月

偶爾才蟲魚鳥獸草木

今年新冠肆虐，疫情四起

河南洪災，浙江臺風

老天總讓天下蒼黎不得安生

歷代的權貴，視您為眼中釘、肉中刺

老杜，仁者永遠反對戰爭

野無遺賢，忠勇之士，為國為民

百姓只求甕中有米，灶頭有煙

山野村夫一輩子的追求，老婆孩子熱炕頭

詩人不會口有蜜，腹有劍，阻塞言路

古今中外，世上的悲苦歡欣，是罄竹難書的

三閭大夫憤而投江，李謫仙水中撈月

只有老杜您的死至今是個謎

背靠黃土嶺，面臨東泗河

鞏義市的南窯灣，您的誕生地

至今門庭冷落，少人問津

因為您寫出了人間的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③

注：①引自杜甫詩《奉贈韋左丞文二十二韻》。

②引自《古詩十九首·生平不滿百》，佚名。

③引自杜甫詩《自京赴奉先縣永懷五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