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騰的現場（組詩）

孤城

云巖帖

在巖石上文流云的活兒

一直在傳遞。始終有一雙手在背后

縱橫筆勢

也推動你我

有人天空牧云

有人塵世刻石

——各自兌現懷揣的愿景

云巖：一個虛實、軟硬相濟的名字

靈動與堅守，輕盈與

凝重，天然融合，成就一種大氣的書寫

登瞰筑亭

徑向群峰搜重彩

止問秋山索虎皮

一路天光通透。蟲鳴，窸窸窣窣

搬動草木解甲的場子

壓彎山脊的綠，竟絲毫

沒有松手的意思

花萼都托著長風掰掉花果的痕跡

也過濾幽谷的喧囂

蒼鷹映射在眼眸的墨點，投石般迅疾放大

鷹翅馱起的聲音，叫作雷霆

這盛大的表述，援引群山為鎮紙

獼猴的眼神，閃爍黔靈山的傳說

瞰筑亭臨風攤開——貴陽城的雄闊與深遠

此 刻

蒼山高遠，寨子陌生

——這短暫的驛站，譬如朝露

星河亙古。內心是賴以信托的去處，及至

流水與高山的不負之約

那時明月，那時長風，那時溪出林海峰巒稠

那時還沒有預見此刻

每一朵花兒都托舉足夠的闃寂與遼闊

那時你潛心拍攝流逝

未及她

清澈如照的落寞與

明眸

途經弘福寺塔林

篩了一地的樹蔭，悄然拼讀天光

黔靈山絲毫未損，讓每個游人

都取走一些

倘若在秋日的暮晚趕到，這無疑是一件

稱心的事情

顯然，落霞是塔林再合身不過的衣裳

如負虎皮，如試袈裟

石碑抱殘守缺

模糊記起，一些人的生前

所見者

云煙出峰巒。饒你細吞慢咽——做山林深處

三五

偷食的，白袍神仙

看一粒接一粒石子，從高空砸下來

臨近樹尖

又瞬間展開翅膀

——放下枯榮塵事，與草木鳥雀為鄰。看樹杈上

搭建的巢狀陽光

惜人世來來去去的底色，真實，而虛晃

在陽明祠

花兒的美是無心的

光陰有意，在骨殖里剔出燈盞

生活的表層，看似波瀾不興。每個人的身體里

都有勒痕

仿佛遇見。仿佛只是用眼底的潮濕

墊起一座廟宇

那 夜

那夜杜康對流水，浩渺奈何浩渺。我有我的踉蹌，

你有你的車程。那夜

眾聲散失

人間有另冊

那夜山行，夜風沒有捂住月光的，也沒有

停歇住

紡織娘體內幽閉又閃亮的舊唱片

寺檐，細細挑著

也是彼時我醉于恍惚，傾心聆聽的寂靜

“喝過酒，我們才算朋友”

——?一千公里之外，尋至杯沿的問答

讓那夜起源了

花蜜與蜂刺

我是我空城里清水灑地的掃街士卒

你成我亂世里苦苦不能相投的明主

下 山

一步一步，把高度歸還給一座大山

低處才是我們自己的

幾只螞蟻，細腿迎風打顫

乘斜陽，合力背負一座巨大的綠色蛋糕

樣子稚拙而貪婪

心有不甘

挑毛竹的人

挑毛竹的人

挑兩條青翠湍急的溪流

嘩嘩地下山

一并駁倒我生活中放大的苦難

一邊是峭壁陡立，一邊是萬丈深淵

挑著急流趕路的人

心里裝著自己摸熟多年的航線

擦肩而過的剎那，我驚出的

這一身冷汗，怎么看

也應該是他們用剩下的

大覺精舍秋聲

飛檐高于遠峰，四下寂靜。藏經樓騰出的空茫

混同山水宴——極具稀釋的作用

零星鳥鳴，在純棉的閑適中，納著古歌與蠟紋

整個秋天，誰在窗外搬運果香

誰在黑磚勾勒細雪的房子里

雅集，座談

駐留云巖的美好，晨光開道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