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的智慧：為什么老年人能更好地控制情緒？

蒂姆·維尼曼

當我們年少時，各項技能往往會隨著年齡和經驗的增長而提高。然而，我們一旦成年，就會覺得一切都開始走下坡路。隨著歲月的流逝，我們的記憶力慢慢變差，反應變慢，精力也不那么充沛了。

但有一個重要方面是例外的——在情緒管理方面，年長者有絕對優勢。

在過去的20年里，加州大學爾灣分校的心理學家蘇珊·查爾斯對人們在不同年齡段的情緒管理及體驗有著特別的興趣，因此她一直在觀察各年齡段人的情緒變化、滿足感、沉思時間以及偶爾爆發的憤怒、悲傷和絕望。她和她的同事發現，年長者的總體社交接觸較少但更令人愉悅，而且他們的情緒健康程度更高。

白發蒼蒼的頭腦能夠保持冷靜的秘密是什么？我們如何讓盡可能多的人從中受益？年輕人又可以從中學到什么？讓我們聽查爾斯就這些問題談談她的看法。

為什么老化的大腦更擅長管理情緒？

一些神經科學家認為，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處理信息的速度會變慢，這讓我們在行動前三思，而不是沖動行事。大腦中負責情緒調節、綜合推理和信息處理的部分是大腦額葉，它的整體質量確實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下降。南加州大學的瑪拉·馬瑟等研究人員發現，在處理情緒時，老年人的前額葉皮層通常比年輕人活躍。

許多研究發現，老年人有積極性偏差，雖然他們自己可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正如我們所說，他們的內定模式是“不要為瑣事操心”。我們發現，老年人更容易淡忘那些不愉快的經歷，尤其當他們與朋友、家人在一起的時候。因此，我們認為，老年人更分得清輕重緩急。如果你觀察過認知能力下降的老年人，會發現他們沒有這種積極性偏差。

我們的情緒滿足感是否會在特定的年齡達到頂峰？

這取決于你從哪個方面看。我們看到的積極情緒最高值和負面情緒最低值出現在55到70歲之間。然后是“生活滿意度”的衡量標準，它包括快樂、悲傷以及對生活狀態的認知評估。我們發現，中年人在這方面的評分略低，50歲出頭的這群人最低，但之后會上升。隨著年齡的增長，這個分值會越來越高。只有在75歲之后，負面情緒值才會再次增加。

您在報告中寫道，即使是百歲老人，整體的情緒健康水平也很高。我想，就這一點而言，有些人可能會產生疑問——是不是那些擁有更積極的態度或更少遭遇逆境的人活得更久？

不可否認，擁有令人滿意的人際關系和積極情緒的人活得更久。研究人員發現，心理健康始終與較低水平的應激激素皮質醇和更好的心血管健康有關。有研究人員對此進行了建模，從中看到了情緒調節能力與年齡之間的關系。

我們發現，情緒調節能力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改善。盡管年齡因素的影響并不是很大，但具有持續性。大多數人的情緒調節能力都得到了改善。我不知道具體的占比是多少，但假設有40%的人保持穩定，40%改善，20%變差，仍舊能說明人們的平均能力在上升。

為什么有些人沒有經歷這些改善？

大多數研究對象都具備以下特征：來自西方國家、受過教育、生活在工業化的富裕社會。我們知道，這類人幾乎可以代表目前占主導地位的白人文化。這意味著，其中很多人有經濟保障，有養老金，而且我們的采訪對象通常是有工作的中產階級白人，他們受過更好的教育。與社會經濟地位相當的年輕人相比，這群老年人的狀態看起來好得多。但如果老年人處于貧病交加的境地，沒有穩定的住房，面臨持續的壓力或者生活在痛苦中，你也許就看不到那些優勢了。

年長者的總體社交接觸較少但更令人愉悅，而且他們的情緒健康程度更高。

穩定的住房也是年輕人普遍關心的問題。這些是他們頭腦中的負擔嗎？

我認為，要想獲得情緒健康，真正重要的一點是知道自己的未來有保障，擁有不為未來焦慮的底氣。當你年輕時，有很多事情要擔心。我有時會告訴我的學生，當年長的人說“這是你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要盡你所能享受它”時，他是在信口開河。許多年輕人都活在煎熬中。

我的前導師勞拉·卡斯滕森的“社會性情緒選擇理論”談到了每個人如何感知剩余的壽命。身體健康并期待長壽的年輕人會努力工作，他們重視收集信息和規劃未來。隨著年齡的增長，人們會發現剩下的時間越來越少，開始更加重視情感目標。老年人寧愿與家人、朋友共度時光，也不愿結識可能更有趣的陌生人。

近期發表在《科學》雜志上的一項研究發現，與人類一樣，老年黑猩猩的社交互動往往更少但更有效，因此研究人員得出結論：這種狀況并不一定取決于對時間流逝的感知。您是否同意這些變化背后的機制可能比我們想象的更簡單？

我確實認為活到老年的黑猩猩養成了有利于生存的健康習慣，但我不認為黑猩猩能意識到余生越來越短。我推測某些事情的發生促成了這一狀況。人類青少年會受到新奇事物的刺激，他們喜歡大起大落的情緒，喜歡冒險。黑猩猩也可能如此，這也許有助于它們體驗新鮮事物、繁殖、獲得支配權和地位。但這些讓人疲憊，所以當你的身體衰老時，留在熟悉和舒適的地方可能是更好的選擇。減少能量消耗可能也適用于人類。此外，斯坦福大學的研究員羅伯特·薩波斯基發現，年長野生雄性狒狒的理毛行為表明它們的壓力較小。也許，更加親社會、關注熱衷理毛的同類的黑猩猩能從這種社會支持中獲益不少。

當然，這些不可思議的發現確實能讓我們換個角度重新思考相關問題。

與人類一樣，老年黑猩猩的社交互動往往更少但更有效。

您的發現很可能促使人們秉持更積極的態度。但同時，如果您是一個上了年紀又不快樂的人，這些內容恐怕不會讓您感到治愈。

對于不快樂的人來說，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讓自己更充實是非常重要的。我想，對于每個人我都會說——當你羅列健康行為清單時，充足睡眠、鍛煉身體和均衡飲食是大多數人覺得必須包括在內的重要項目，但與膽固醇水平一樣重要的人際關系卻經常被忽視。請務必花時間維持你的人際關系，珍惜和優先考慮你的親密朋友與家人，無論你是什么年齡。此外，尋找生活的目的和意義也至關重要。具體情況可能因人而異，但找到一個重要的目標并努力去實現它，可能會給予人情感方面極大的滿足。

這是否意味著，情緒過于放松也有一定的風險？

是的。你可以選擇悠閑自在，不再面對任何挑戰，但實際上，不斷接受認知挑戰是有益處的。在最近發表的一項研究中，我們對受訪者進行了為期八天的跟蹤調查。每天晚上，他們都要接受采訪，我們會詢問壓力來源。他們與人爭吵了嗎？是否存在他們可以爭論但決定不爭論的情況？家里或工作上遇到什么問題了嗎？

我們連續八天每晚詢問2500多人，記錄下他們生活中相對較小的壓力源，例如工作中的問題或爭執。大約10%的人反饋稱，他們從未經歷過任何壓力，比那些至少經歷了一種壓力的人更快樂。但我們發現，他們與至少反饋一種壓力源的人相比，認知測試的表現更差。而且反饋顯示，他們接受或給予他人的幫助較少，看電視的時間相對較長。

你認識和所愛的人有時也是你的壓力來源，他們會挑戰你，讓你沒完沒了地解決問題。

我們在20年前會認為，如果你擁有積極的人際關系和某種生活方式，你就擁有最好的心理機能、最好的認知能力、最健康的身體和最適合你的生活。但現在問題變得有點復雜了。反饋說最快樂的人在認知能力方面并不如我們想象的那么好。

這可能是因為，沒有壓力源的人與他人相處的時間更少。你認識和所愛的人有時也是你的壓力來源，他們會挑戰你，讓你沒完沒了地解決問題。所以，一個人不可能事事如意，我們需要在各方面之間權衡。應該作好這樣的準備：比如我想成為一名志愿者，因為它能給我精神上的滿足，讓我的生活有很多目標，但我也會因此遇到一些有可能打擾我的人。

那么，人們應該爭取某種平衡嗎？關于怎樣去實現這一目標，您有哪些建議？

人們當然應該力求平衡，但沒有適合所有人的模式。例如，我們知道人們會從可靠的社會關系中受益，但人們在親密朋友的數量以及與他人相處的時間方面各不相同。我們知道人們需要經常運動，但有些人喜歡游泳，有些人喜歡慢跑。對某些人來說具有挑戰性的活動對其他人來說可能很無聊。

為了實現平衡，人們需要了解自己，作出的決定要能帶來充滿活力的生活。在這種生活中，人們才能積極參與社交活動，以一種被需要、有歸屬感的方式參與其中。人們需要具有挑戰性的活動，并在這些活動中學習、記住新信息——可以是學習一種新樂器或了解新公園的布局，甚至是電子游戲中的另類世界。人們需要進行身體活動，以保持甚至提升生理健康和機能。

人們需要反思自己的日常生活，以便養成優化其身體健康、認知能力和情緒健康的習慣。

是否有辦法讓年輕人按下快進鍵來獲得老年人隨著年齡增長才具備的那些優勢，還是說年輕人應該耐心等待？

在過去的十年里，人們更多地將正念視為一種情緒調節策略。這很有趣，因為它讓你不再專注于未來，并提醒你當下才是最重要的時刻。我認為，這正是老年人經常做的事情，但年輕人會需要這方面的提醒。在周末花點時間對自己說“目前一切進展順利，讓我們享受今天吧！”真的很有幫助。如果年輕人能從老年人身上學到這一點，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覺得，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它的理解更加深刻了。我總是能從研究結果中獲得樂趣。

[編譯自美國《史密森尼》]

編輯：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