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讓人間值得

汪微微

我習慣性地拿出手機拍照，那一刻，我聽見心里發出一聲感嘆：還能給夕陽拍照，說明我還沒被生活打趴下。

我一直都保持著隨手拍照的習慣，尤其是看到一些容易被忽略的日常小美好時，像一朵開得興致勃勃的小花，一片怡然自得的閑云，一地光影斑駁的樹蔭，都會讓我忍不住掏出手機。即便是在上班的途中，我也會停下腳步拍照，并配文說明那一刻的心動。我的微博里到處散落著這樣的記錄：

上班路上，抬頭看見大雨過后的天空，像遇見了一個總想多看幾眼的人；

上班路上，看到五大三粗的保安端著一盆綠植在巡邏，昔日兇巴巴的眼神里多了不少溫柔，“黑暗”的氣質也一掃而空，這就是植物的力量；

上班途中，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這棟小樓，它紅而不艷，滄而不桑，素而不寂，暖而不膩，像建筑般的《從前慢》，很符合我的審美。

……

就連給閨蜜道晚安，我也會先發一張隨拍，再發文字：散步途中，遇見一面文藝范的墻，拍下來給你道一聲晚安。

有一段時間很沮喪，我對什么都提不起勁，不想說話，也不想聽別人說話，上班時都特意挑有著極大領子的外套，像一只鴕鳥將頭深埋其中，從身體到精神，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然后在某個傍晚，看到落日熔金，暮云四合，仿佛一個轉身，我便能跌進天空的壯闊與溫柔里。我習慣性地拿出手機拍照，那一刻，我聽見心里發出一聲感嘆：還能給夕陽拍照，說明我還沒被生活打趴下。

偶爾想從生活里消失一會兒，我也會打開手機的拍照功能，將視線專注于目之所及的花草樹木，或展廳里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藝術品，從各個角度俯拍或仰拍，每個動作都表達著“我很忙，請勿打擾”。鏡頭只攝取美好的大特寫，其他種種都是一派模糊的背景，我心中的雜念會一點點消退。

沒有時間去網紅餐廳打卡，我就拍下每天的工作餐，一份不起眼的盒飯，在濾鏡的修飾下，味道似乎可口了許多。雖然只是心理作用，但花了多少心思對待生活，就能從中獲得多少不一樣的滋味。

最“過分”的是一個雨天，從車窗里看到欒樹上鵝黃色的小米粒隨風伴雨悠然地飄落，我忍不住下了車，收了傘，在落英繽紛的花瓣雨中一邊拍照，一邊散了一個長長的步。既然不能用喜歡的方式過一生，那就在喜歡的地方放縱一下。結果，工資條上的遲到罰款總是格外醒目。很不幸啊，我們終歸長成了需要支付真金白銀才能換得片刻快樂的成年人。

成年后，終日被生活層層盤剝，也被時間步步緊逼，留給自己的閑暇越來越少。即便如此，我也不想成為一個乏味的成年人，把日子過得暮氣沉沉。作為一個并不熱衷于在生活上歷險的人，我樂于過平淡無奇的日常，也愿意用拍照的方式為自己制造一點驚喜，接納一點孤獨，并保持一點清醒和獨立。

曾有人問我：“你拍這些有什么用呢？”我認真地想了想，還真是沒什么用，因為不夠專業，這些照片也缺乏保存的價值。可是拍照的時候，心情愉悅是真的，對美細致入微的感受也是真的。我相信這句話，忙讓你擁有行走江湖的底氣，美讓你覺得人間值得。

李明摘自《時代郵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