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阜銀行票券上的木刻藝術

王紀潔

在華中根據地，木刻創作是新四軍抗日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1938年新四軍軍部在南昌成立后，當時新四軍臂章上的持槍戰士圖案就是用木刻刻印的。尤其是在蘇北地區，木刻創作在新四軍各部中尤為突出，在鹽城設有魯迅藝術學院華中分院，后又成立蘇北木刻工作者協會，成員有沈柔堅、蘆芒、吳耘等人，協會的美術活動非常活躍，在這一時期創作了大量木刻作品。

想到木刻版畫

鹽阜銀行是抗日戰爭時期蘇北抗日根據地設立的地方金融機構，1942年4月在阜寧縣陳集鄉岔頭莊正式宣告成立，駱耕漠任行長。1945年8月，鹽阜銀行并入華中銀行。在三年多的時間里，鹽阜銀行印制和發行了多種面值的紙幣券，包括壹圓、伍圓、拾圓以及加蓋改值的壹圓作貳圓、壹圓作伍圓等主幣券，壹角、貳角、伍角等輔幣券。由于當時根據地條件十分落后、印制設備極其簡陋，受紙張、印鈔能力和技術的限制，鹽阜銀行紙幣券質量一般，券面圖案設計大多都比較簡單。在沒有制造銅鋅版設備條件的情況下，就用手工木刻制成了部分印鈔版，我們今天所見有多種面值的紙幣券就是采用木版印刷的。在保存至今的抗幣中，鹽阜券因部分系木版技術印制而成，可謂獨具特色。

當時因為沒有專業技術人員，更沒有印鈔經驗，面臨諸多的困難。中共華中局領導想方設法從各單位招募人才，初步解決了造紙和印刷技術力量的困難。而鈔票上的圖案由誰來設計呢？雕刻鈔版是印刷紙幣的首要前提，但是當時不具備金屬制版的條件，用什么材料制成鈔版呢？駱耕漠想到了木刻版畫。

由沈柔堅雕刻、1942年印制的鹽阜銀行壹角券正背面

由沈柔堅雕刻、1942年印制的鹽阜銀行貳角券正背面

沈柔堅首操刀

由誰主刀比較好呢？駱耕漠打聽到鹽阜報社的沈柔堅善于木刻版畫，又在《鹽阜報》上看過他創作的木版畫，很有特色。駱耕漠愛才心切，言辭懇切地寫了一封封信托人捎給沈柔堅，咨詢是否能用木刻圖案形式刻制鈔版？并請他為剛剛成立鹽阜銀行設計紙幣券的圖案畫稿。

沈柔堅接到這項工作后，深知此項任務的緊迫性和重要性。由于缺少金屬版材，根據當時的條件，只能選木材制版。沈柔堅經過認真調研，反復對比各種木材質地，他覺得黃楊木最為適宜。他以黃楊木為鈔版材料刻制出兩套壹角、貳角正背共計八塊鈔版，報送駱耕漠。駱耕漠看到后，深深被木版畫的畫面設計和主題內容所吸引。他覺得用木刻版印鈔票風格刀法不同，別人無法假冒。駱耕漠認為木版線條有的粗獷、有的細膩，保持了木刻的藝術風格，具有獨特的防偽功能，仔細審視之后，從中選了橫版壹角正背兩塊、豎版貳角正背兩塊，共四塊鈔版。壹角鈔版背為驢群圖案，貳角鈔版正面是牛拉車圖案，當即批準投入生產。

由沈柔堅負責木版雕刻的兩種紙幣券于1942年印制。壹角券票面尺寸為8.6厘米×5.3厘米，桑樹根皮紙，券正背兩面均為紅色油墨印刷。正面上端行名由左至右，中部有如意形狀構成的長方扁圓花紋框，正中橫書“壹角”二字。下端橫書“中華民國三十一年印”，左側印有“完糧納稅”，右側印有“一律通用”。票券下端左右兩側各加蓋一方黑藍色篆書小形方章，分別是“經理之印”“副經理印”。四角均斜書“壹角”二字。券背面有一橢圓形草葉紋飾框，框內中間右側印有五頭驢圖案，左側有圓形圖案，內印面值“1GYO”。上端印有拉丁化新文字行名“IAN-FUINXANG”，下端印有印制時間“1942”字樣。因為沈柔堅更長于刻畫，對刻字不太熟悉，曾經把票券木刻版上1942年的“9”字刻倒了。銀行工作人員卻認為這樣更好，就作為咱們鈔票的防偽標志好了。

由魯莽雕刻、1942年印制的鹽阜銀行豎式伍角券正背面

貳角券為豎式，票面尺寸為4.5厘米×8.4厘米，桑樹根皮紙。券正背兩面均為藍黑色油墨印刷。正面上端半月形框內自右至左，橫書行名，中間圓形框內印有牛拉草車圖案，下端印有“完糧納稅”“一律通用”字樣。背面上端半月形框內印有拉丁化新文字行名。中間圖案為海邊小木船和水、天空、月亮夜景。下面依次為面值“2GYO”和印制時間“1942”。四角均斜書阿拉伯“2”字。

魯莽雕刻三種

提到鹽阜銀行紙幣畫面的設計，還有一位畫家不能忘記，他就是魯莽。魯莽（后改名蘆芒），早年求學于上海美術專科學校西畫系，1939年參加新四軍，創作了大量表現抗戰主題的木刻版畫，刀法剛柔兼并，線條細密，飽含著戰斗激情。

魯莽負責木版雕刻的鹽阜銀行紙幣券有三種：第一種一是伍角券，有豎版、橫版兩種版別。其一為豎版，票面尺寸為5.3厘米×8.5厘米，牛皮紙。券正背均為紅色油墨印刷。正面四角斜印有“伍角”字樣，上部有麥穗圖，圖內展現的是“工農商學兵”群像。中間為橫排印制的行名。下有“伍角”面值，再下面印有“完糧納稅”“一律通用”字樣。兩側各有一藍黑色篆書小方章，分別是“經理之印”“副經理印”。底部有“民國三十一年印”字樣。背面橢圓形圖內，上端為拉丁化新文字行名，中間上部為牛拉草車圖案，下部印有“5MAOCIAN”。再下面為藍黑色套印的印制編碼，底端印有“1942”。

其二為橫式，票面尺寸為12.2厘米×6.4厘米，桑樹根皮紙。券正背均為綠色油墨印刷。正面上端自右向左橫印行名，中間主圖為一農民頭朝右，左手扶犁、右手執鞭，身軀微微后仰，似乎正在吆牛耕田。主圖右側分為兩部分，上方花框內豎印“伍角”，下方豎印兩列為“民國三十四年”，主圖左側也有一花框，內豎印“伍角”。背面弧形橫印拉丁化新文字行名，中部三個橫排的圓形花框，均印有“5”字，中間花框內的“5”字較大，兩邊“5”字較小。右側的花框下有紅色印制編碼，左側的花框下有紅色手寫體英文簽名，票面下端印有“1945”字樣。

由魯莽雕刻、1945年印制的鹽阜銀行橫式伍角券正背面

第二種是壹圓作貳圓券，票面尺寸為12.5厘米×6.4厘米，道林紙。券正背兩面皆為棕色油墨印刷。正面上端自右向左橫向“鹽阜銀行”四字行名。中間主圖為新四軍鹽阜區抗日陣亡將士紀念塔，主圖之下有一橢圓框，框內有“抗票”字樣，主圖兩側花框內各豎書“壹圓”二字，其下各有一紅色篆書小方章，分別是“經理之印”“副經理印”。下方正中印有“中華民國三十年印”字樣。券面兩側各加蓋紅色“作貳圓”字樣。背面上端橫排為拉丁化新文字行名，中間有一花框，框內印有“1KUACIAN”。兩旁亦有花框，內印有“1”字。下端印有紙幣券的紅色印制編碼。底端印有“1941”。

該票券正面以新四軍鹽阜區抗日陣亡將士紀念塔為背景，表現了廣大新四軍干部戰士英勇殺敵、頑強戰斗、沉重打擊日寇的無私奉獻精神。紀念塔于1943年9月竣工，而該券顯示的年代卻為1941年，根據鹽阜銀行成立的時間來判斷，此券只能印制于1943年9月之后，至于出現1941年的情況，可能是當時制版的問題。仔細觀察該票面，會發現票券正面的行名、主圖以及“抗票”等均與其他紋飾字體及顏色有別，票券后面的行名及中間面值均為后期加印，結合江淮銀行1941年壹圓券的設計風格和版式特征來看，我們有理由推斷該張鹽阜銀行券的印制可能借用了江淮銀行1941年壹圓券的紋飾版加上自己所制的主圖版。

由魯莽雕刻、1943年印制的鹽阜銀行壹圓作貳圓券正背面

江淮銀行1941年壹圓券

第三種是伍圓券，有兩種版別。其一，票面尺寸為12.2厘米×6.4厘米，桑樹根皮紙。券正背兩面皆為藍綠色油墨印刷。正面有裝飾邊框，邊框四角角印有“伍”字，框內左側主圖為一農民右向，左手扶犁、右手執鞭，身軀微微后仰，正在吆牛耕田。稻田中，牛頭前伸，牛身用力微微前傾。上端自右向左橫印行名，主圖下方兩側各有一紅色篆書小方章，分別是“經理之印”、“副經理印”，主圖右側花框內豎印“伍圓”二字。票面下方印有“民國三十三年”字樣。背面弧形橫印拉丁化新文字行名，中部三個橫排的圓形花框，均印有“5”字，中間花框內有一光芒四射的五角星，五星內的“5”字較大，兩側“5”字較小。右側的花框下有紅色印制編碼，左側的花框下有紅色手寫體英文簽名，票面下端印有“1944”。

其二，票幅尺寸為12.2厘米×6.4厘米，桑樹根皮紙。券正背兩面皆為湖藍色油墨印刷。正面有裝飾邊框，邊框四角角印有“伍”字。框內主圖和券一類似，只不過在右側，農民左向。主圖上端各有一紅色篆書小方章，分別是“經理之印”“副經理印”。票面上端中部印有行名。主圖左側花框內橫印“伍圓”二字，其下印有“民國三十三年”字樣。背面有裝飾性邊框，邊框四角印有“5”字，框內橫印拉丁化新文字行名，中間有一空心五角星，內印有“5”，五星兩側為兩支麥穗，其左右各有一圓形花框，內印有“5”字。左側花框上方加蓋紅色印制編碼，邊框內下方正中為手寫體英文簽名。其下印有“1944”。

伍圓券主圖案整幅畫面線條簡潔明朗，耕牛膘肥體壯，犄角上揚，可以說是中國傳統紋樣中象征勤勉、忠厚的牛紋典范。這幅畫面不僅形象生動地呈現出抗日民主根據地的農民生產場景，而且也體現了鹽阜銀行以扶助農民為主的辦行理念。

由魯莽雕刻、1944年印制的鹽阜銀行伍圓券（藍綠色）正背面

由魯莽雕刻、1944年印制的鹽阜銀行伍圓券（湖藍色）正背面

具有多重意義

鹽阜銀行紙幣券流通于鹽城、鹽東、阜寧、射陽、漣水、淮安等地區。由于鹽阜銀行有充足的發行基金，又有糧、棉、鹽等物資作保障，幣值一直都很穩定，信譽和口碑非常高，促進了蘇北抗日根據地的經濟發展。

這些紙幣券的設計、印制與木刻藝術緊密結合起來，誕生并成長于炮火硝煙的抗日戰爭環境中，文化氣息濃厚。紙幣券上的圖案抗戰版畫效果明顯，抗戰版畫又是中國抗戰文化的先鋒，代表了中國抗戰美術的最高水平。這一時期的版畫是珍貴的文物，具有不可再生性。同樣，這一時期的紅色抗戰貨幣亦是如此。

鹽阜銀行紙幣券的圖案設計和創作，借鑒版畫藝術形式，內涵政治思想，融根據地經濟建設、文化建設于一體，風格自然、樸素而又真切，在紅色貨幣史上和中國現代美術史、版畫史上都占有一定的地位。